“地點就在教堂裡呀。”
“那我就呆在房間一整天都不要出來。”
“安琪,你好奇怪啊。”
“人哪有不奇怪的。”
————
“莫妮卡,你好奇怪。”
“人哪有不奇怪的。”
自那之後,安琪似乎總是躲着别人,老是找借口不參加教會的任何活動,而且不願意見任何人,如此一來,我和莫妮卡的相處時間就變得更多了。
莫妮卡的笑容深了許多,我經常能在她澆花時聽到不經意哼起的小調。
“莫妮卡是什麼讓你變得開心呢?”我坐在田埂處問她說。
“當然是因為我的孩子啦。”她拿着花剪剪下一朵黃色的玫瑰送給我。
“那你和布萊恩先生結婚不開心嗎?”
莫妮卡坐到我旁邊說:“更多的是無感吧。”
“可是我詢問大多數的新婚夫婦,他們都說結婚是件快樂的事。”
“你要是去問老夫老妻的話,他們肯定忘了剛結婚時的感受,你去問剛吵過架的夫妻的話,可能會說,結婚是不美好的回憶,所以說每個人的感受都是不同的。”
我從田埂上起來,站在馬路邊邊,大聲地說:“莫妮卡,你好奇怪,一邊說着那些釋然的話,一邊固執地鑽自己的牛角尖。”
“人哪有不奇怪的,不奇怪就不是人了,我是自以為是,但你先讓我自以為是一會兒好不好?”
她說得如此溫柔,就像是在求我一樣。
“莫妮卡,你在做一件你從不會開心的事。”我也放緩聲調說,“但你卻以為自己很開心,而你知道一切都是假裝出來的,以開心的心情去做不開心的事,我為你感到可憐。”
“你在說些什麼啊。”莫妮卡笑着說。
“莫妮卡!”我退遠了些,雙手作喇叭狀喊道,“你每天在許願池裡許的願望,可以告訴我嗎?”
“噓,”她把食指抵在嘴唇處作噤聲狀,“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莫妮卡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花香變成了琥珀色和金色的混合色。
“你喜歡什麼顔色?”我輕輕地問,不指望她能聽見。
“金色。”她說得清晰無比。
“莫妮卡,你是不是很擅長說謊?”
她沒有回答我的話。
(十一)
“現在,請雙方宣讀誓言,交換戒指。”
教堂中除了我,就隻有一些看熱鬧的修女在那裡了,莫妮卡告訴我說,她隻邀請了兩人。
不過,穿婚紗的莫妮卡确實漂亮,而我看不下去。
我走到走廊裡,吹着窗邊的風。
阿彌斯說的對,莫妮卡也說的對。
我不是上帝,我也不能讓别人按照我的意願做事,所以這才是我煩惱的原因,不是嗎?
但我隻用了一秒就不再糾結這事了,有時候我也會做一些明知道後果的事,所以人哪有不奇怪的。
————“請允許我道歉。”我轉頭看到莫妮卡已經換上了平日裡的服飾。
“為什麼會道歉?”我心不在焉地問。
“因為我在無關緊要的地方撒了謊,以及我不能告訴你我的願望。”
“隻是為了說這些嗎?其實我不是那麼在乎。”
“不不不,”莫妮卡轉過身去,“我是為了告訴你那個故事中的小女孩,是看着她的父母自缢的。”
确實無關緊要,也不是很無關緊要。我似乎能理解她的一些偏執,父母對她的影響是絕對的,盡管她不願相信。我承認我忽略了那個故事的重要性,但我對她的偏執也僅僅是理解而已。
————
安琪坐在窗台上,一下一下的把花瓣全部摘掉。正在這時,門吱呀一聲,她擡起頭,金色的眼瞳撞上了琥珀色的瞳孔。
“你很讨厭那些花嗎?”安琪沒回答反問道:“你怎麼進來的?”
“借了鑰匙,還是有一些人很好說話的。”
“你的婚禮呢?”
“結束了。”
“你的丈夫呢?”
“去休息了,他過兩天要參軍去了。”
“那你……”
“因為他想和我結婚。”
“那孩子呢?”
“是他的。”
“是他想要的?”
“不,”一提到孩子,莫妮卡的神情就有些奇怪,“是我想要個孩子。”
“跟誰都沒關系?”
“都沒關系,如果和你能生的話,我也可以……”莫妮卡說着抓住了安琪的手,被她用力地掙開。
“夠了,你懂什麼是自尊自愛嗎?”沉默,安琪把臉轉過去。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剛才都是你在提問。”過了好久,莫妮卡才聽到答案,“我不知道。”
莫妮卡再次抓住了她的手,安琪的反應變得平靜了,“你知道我每天都對月亮許什麼願嗎?”
莫妮卡摸着安琪骨節分明的手說,“之前我每天都說我能不能變得不孤獨。”她拿出一枚戒指戴在安琪左手的無名指上,湊近她說:“現在我的願望是有人能愛我。”真合适啊,那枚戒指。
安琪一驚,從窗台仰了過去,順帶着莫妮卡一起摔倒在了草坪上。
“讓我抱一會吧。”莫妮卡把頭埋在她的頸間。安琪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問:“他現在不愛你嗎?”
過了一會兒,莫妮卡才回答道:“我希望有人知道我是我卻依舊愛我。”她在安琪的脖子上咬了一口說:“我要在你的房間裡住。”
“哈?那就一張床啊,你不是自己有房子嗎?”
“那我和你睡一張床,就這麼定了。”安琪感到有熱熱的東西滴在肩膀上。
“喂,你應該在卡塔琳娜面前哭的,這樣她就會說一堆有哲理的話了。”安琪輕輕地拍着她的背說。
————
捕獵講究恰到好處的誘餌,瞞天過海的隐藏,以及敏捷迅速的反應。
比如我準備的誘餌,既不是商店裡的魚肉罐頭,也不是惡心的死老鼠,而是從海鮮市場裡撿來的别人不要的魚;我不露痕迹的躲在草叢中而不是暴露在街上,獵物放松警惕時我猛地跳出,抓住它的後頸。
“喵!”那隻貓四處撲騰着爪子,在發現一切努力都無濟于事時,它變得安靜了。
“阿彌斯,阿彌斯。”我戳戳它軟軟的肚皮,“你是不是阿彌斯?”
“喵~”那隻小幼貓并不會說人話,我洩氣的把它放在地上,小貓也不逃跑,安靜地在那吃魚。
因為阿彌斯的屍體在教堂放着,所以我不會相信重生這件事,至于轉世的說法,如果我把小貓當做阿彌斯的話,對那隻小貓也太不公平了。
我自以為對生命的認識在醫院時似乎已經達到所能理解的最高,但沒有親眼見到生命的誕生或凋亡的進行時的話,所有的認識都隻能停在表面。
生命隻一瞬,死亡即永恒。
我張開手,一隻蝴蝶落于掌心,如果我欣賞它的美,在它未反應之前困于手中,我獲得了永恒的蝴蝶。
但我不會那麼做,因為我沒有審判生命的權利,我可以看見人在我面前慢慢地被殺死,我卻無法去了結任何一個生命。
因為我是膽小鬼,我隻敢在手掌心中畫一個蝴蝶,我也得到了永恒的蝴蝶,它們同樣都不會飛。
————
“等到明年春天,墳墓上會開出花兒來嗎?”
“反正墳頭一定會長出草來。”
(十二)
如果我在秋天種下一顆種子,那麼到明年春天就會抽出新芽;但我終是誤了農時,隻能栽種開不過冬天的花。
我曾夢到我身處一大片花田,但我寸步難行,因為我不想折斷任何一束花,即使是危險的罂粟花,它還是很漂亮。
如果說每個人身上都有一層保護膜,那擁抱都是假的。
世上有什麼神聖的東西嗎?我說:我即聖賢。
經常聽到教堂中有兒童合唱團的詠唱聲,一開始我問莫妮卡那是什麼,她說是“快樂的具化物”,安琪說是“噪音”,那是一個個空白的意識,清潔的靈魂。
有神話故事說,命運之城有三個孩子,大女兒抽絲,二女兒搓繩,三女兒剪斷,那二女兒的工作枯燥麻煩,三女兒的工作枯燥簡單,大女兒的工作枯燥還不能休息。
在沃斯康豐待得久了,那些老住民也漸漸的認識我了,見到我會說什麼,“莫妮卡的朋友”,“安琪的好友”之類的,果然,新關系總是建立在舊關系上的。
教堂旁邊有個公園,從安琪的房間的窗戶向外看比較美,應該是種不同的樹,畢竟能同時擁有紅色,黃色和綠色的葉子。
莫妮卡告訴我說,公園裡有秋千。我去看了,是在紫藤架下,秋天的時候到處是落葉,而且我認為紫藤花隻有離遠些才好看,我偶爾會坐在秋千上出神,然後就有小孩趕我走。
如果設置一種回收閑置物品的垃圾桶,我想應該把我丢進去。毋庸置疑的,我肯定是個閑人,我每天的日常就是閑逛,坐在廣場長椅上,或者每天去莫妮卡門前的郵箱處,看看有沒有缇拉卡的回信,偶爾也會去喂喂,許願池旁邊的鴿子和讨人厭的海鷗。
偶爾的偶爾,我會去奧科羅港逛逛,有時會聽到口琴的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