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與他吵架不宜諸事，怎麼就不想個法子和好？”

“能不想嗎？師姐，你也知道我不愛和人起沖突，”柳輕绮無奈道，“可還能怎麼辦？他不理會我，也不見我。我想跟他聊聊都沒機會。”

“你不找機會，又怎麼會有機會？”

“我找過了，但他不在。”

“再不聽話，下次把他堵門口，”雲婳婉說，“逃也沒出逃，躲也沒處躲。聽師姐的，百試百靈。”

“若今日還不行，就隻能用這法子，把他綁在柱子上聽我講話。”

柳輕绮雖然笑着，笑容卻未至眼底。手又伸去抓起一把瓜子，放在嘴邊咔咔地磕。雲婳婉不再同他說話，專心看榜。榜上第一名方濯不談，第二名就是她那得意門生祝鳴妤，再者是林樊和封刀不相上下，顧清霁與喻嘯歌等人倒是未在前十，但也排的上号。她幽幽一歎道：

“一看便知道，清霁又幫着他人狩獵了。”

“清霁不慕名利，宅心仁厚，師姐欣慰才是。”

“是欣慰呀，可人生于世，不能凡事都不争不搶。并非是絕對的溫柔與善良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算有幸身遭朋友都是真心，也總有人會觊觎着你懷裡的東西想要來搶。若不想拱手讓人，就隻有提劍一條路。”

“講道理呀。”柳輕绮順口道。

雲婳婉笑道：“真是好辦法！可惜如果能講道理，他便不會來搶了。”

此時排行榜上的數字還在增加。祝鳴妤後的數字已經翻得足夠快，方濯的那一連串卻更加惹眼，有了生命一般噼裡啪啦跳個不停。且速度越來越快，從最開始的一個呼吸增長一個，到後來一眨眼便能翻一遍牌子，早就超過了一百零八這個數字。

狩獵大會雖然不算正式官方組織比賽，但好歹也是修真界同樂賽事，雖然成果沒有表面上的含金量，但倘若能從中取得成就，知名度并不亞于英雄擂。

在此前，狩獵大會上的記錄由一位修真者保持，是在三個時辰内斬殺魔物一百零八隻，遠遠超過第二名三十隻。此後就再也沒有人打破過這個記錄，一直延續至今。

而如今方濯在不到一個鐘頭就打破了這個記錄，且之前還在英雄擂大放異彩，必然要成為他人的首要談資，也不免成為衆矢之的。

當然，方才的談論隻是在半點鐘時，方濯後面的數字剛剛顯示為“拾”，雖然驚人，但還在可接受範圍之内。

一刻鐘内完成對于十隻魔物的捕獵，雖然看上去是異想天開，但倘若天時地利人和皆在，倒也不是那麼困難。隻要運氣好些，能發現一窩魔鳥的栖息地，那麼半點鐘捕殺十隻魔獸也不是什麼難事。

但這種運氣并不是人人都有，也不可能随時随刻有。第一次是幸運，第二次是格外幸運，第三次便會直接跳成質疑，乃至于産生一連串的陰謀論。

自家的孩子出息，雲婳婉最初還喜笑顔開。隻是看着數字愈加往上翻，她的笑容開始挂不住了。

方濯這個名字原本稀松平常，頂多隻能算是目光的标靶，此刻卻已經占據了全場的眼球，成為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背後不斷增長的數字最初令人驚歎，但在一個鐘頭後，人們開始起疑。它像一捧水澆濕了久難逢雨的旱地，可一旦操之過急，就容易淹死深掩在地底的根苗。

人群開始騷動，對待此事的看法也開始發生些許轉移。直到數字突破了一百零八，登時如同爆炸了一片腥臭樹籽，人人湧到身前，卻又掩鼻避到一邊。

從最開始的崇拜與驚異到如今指指點點，如同一條缜密的謊言被當衆驟然揭穿。誰能在一個鐘頭就捕獲一百零八隻魔獸？要知道這個記錄的保持者當時也在圍獵場呆滿了三個時辰，後來者就算是再如何天才，也不可能如此輕輕松松地就将它打破。

更何況排名第二的、他的同門師姊妹祝鳴妤，才僅僅隻是十三個。這已經算得上是迅猛速度，卻也在正常範圍内。

讨論聲漸起，無非圍繞着這一史上罕見情形進行。一片竊竊私語中，雲婳婉的笑容也徹底消失不見，轉頭一看柳輕绮，面上神色冷峻萬分，眉毛輕皺，眼神緊盯着排行榜，明顯已經察覺到不對。

雲婳婉低聲道：“才一個鐘頭，裡面發生了什麼？”

柳輕绮深吸一口氣：“不知道。靈鳥到現在都沒有傳來過阿濯方向的畫面，我原以為是他找了個無人的地方進行狩獵，所以速度才能那麼快，可現在看來，恐怕背後另有玄機。”

頭頂有數隻靈鳥飛過，又一振翅轉身而歸。這是幫助日報們寫新聞。它自然也記下了雲婳婉與柳輕绮私語的舉動，不過現在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雲婳婉轉身向解淮，不出意料也看到他微皺的眉毛。不待她開口，解淮便道：

“不應當。”

三字已過，便閉了嘴，惜字如金。但對于二人來說，這無異于是面對着一張無法确定答案的試卷焦頭爛額、卻突然從天而降一張答案。雖然沒有步驟，但是結果明晰可人，且還與自己做的一樣，自然欣喜若狂。

而這時欣喜若狂與七上八下也可以成為某種混亂的同義詞。榜上的數字還在增加，已經向着兩百奔去，身邊讨論聲愈加巨大，過了一百五時幾乎如雷貫耳。年輕的修真者們叽叽喳喳說個不停，有些閱曆的還冷靜些，卻也已經成幫結派，不知在說什麼。

坐得較為鄰近的别的門派的小弟子嘴巴裡已經聽不到别人的名字，一切圍繞着這個素昧平生的“方濯師兄”進行。柳輕绮的手緊緊扣住了椅子扶手，目光灼灼，半晌突然起身。身邊也因這個動作而安靜了一瞬，原本落在榜上的目光大發慈悲分給他一半，可那眼神中看到的也不止是困惑與興奮，還有隐隐的、也許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了然與鄙夷。雲婳婉忙道：

“輕绮，你要去做什麼？”

“我得問問雲城是怎麼回事，”柳輕绮皺着眉，“是不是計數出錯了？”

“那不若你坐着，我去問，”雲婳婉随之起身，“你是他師尊，直接去怕是會招人非議，我去。”

說着話，她一把扯住柳輕绮的手腕，将他往椅子裡塞。柳輕绮不動彈，卻難免踉跄兩下，堅硬的語氣一時放軟：“師姐，但這是我徒弟出的事……”

“觀微門主作為方少俠的師父，他出了事，自然該門主去。旁人去算什麼道理？隻是門主若去，跟雲城說什麼便不好講了，方少俠确實天資聰穎遠超旁人，可如今成就，若真說有貓膩，想必貴派也會直接否決吧？”

身後突然一陣陰測測的笑語切斷了二人的對話，有如腥風橫撲眉眼，兩人立即回過頭來。解淮依舊于座上一動不動穩如泰山，卻也淡淡掀起眼皮，冷冷地瞧了那人一眼。

聲音自人群中傳出，愈近時人與人分開，一人老神在在地從那頭走來。一身黑袍邊緣繡了金線，腰間别一把長刀，手裡卻取一把折扇，此刻正啪地一聲展開，驟時便将身遭言語扇了個幹淨。

此人一副高華面貌，雖是在笑，唇線卻抿緊，一雙眼睛陰陰沉下，眉眼間俱能看出與生俱來的陰毒與算計。正是靈山明光派現今的頭頭肖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