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接他的人列出了條件。姓方，名字還兩個字，振鹭山的弟子，有九成的可能是方濯，一成可能是他瞎了眼沒看清，把倒數第一看成了正數第一。

因為怎麼想，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方濯被一匹向往自由的馬一路狂奔至圍獵場邊緣，始終在尋找回歸中心的路，以為捕獲了一隻辣椒怪還能算得上是業績，結果被人告知是外圍，已經越過了圍欄，并不能因此算分，所以現在怎麼來看，他的名字後面都應該跟個“無”或是“零”，然後從下到上尋找，會成功一眼定型。

但這人卻說：“這位方少俠與第二名拉開足有百隻距離，并且還在不斷增加，真可謂天之驕子。不知道出去後再看排行榜，是否已經打破現有狩獵大會記錄了。”

方濯問道：“記錄是多少？”

“一百零八隻。”

方濯眼前一黑。

他是真真切切地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很明顯的，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沒有被解除，且已變成謠言兜于悠悠萬人之口。這人看起來對“方少俠”很好奇，言語間流露出想要與他見面的意思，問方濯道：

“少俠可知道他是誰嗎？”

“……”方濯艱難地說，“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位少俠全名應該是叫方濯吧。”

“對，就是這個名字，”那人眼前一亮，“少俠認識？”

方濯一時無言。

何止認識，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每天一照鏡子就能看見他，一睜眼他就始終伴随在身邊。

他分明一直在外圍，除了最開始有馬蹄在圍獵場門口踏了兩下之外，整片圍獵場大部分地方應該都沒有出現過他的影子。

“方濯少俠”自始至終都沒有在圍獵場内部捕獲過一隻魔獸，卻以一百來隻獵物的優異成績名列第一，除非他練就了一手分身術，一邊在這兒毆打辣椒，一邊在那兒揮舞着鞭子一抽一個準，否則無論是這個數量還是增長速度，都絕對不是身處于此地的他所能實現的。

“那第二名呢？”

方濯還在嘗試着詢問看倒了排行榜的可能性。這人卻說：“對不住，不記得了。”

出錯的可能性大大降低。方濯長歎一口氣，人人都記得第一名，卻總會忽略第二名，部分情況下，一視同仁總似因心中有鬼，顧此薄彼反倒更值得信任。方濯心裡大抵有了數。他是個伶俐人，知道有些便宜能分一杯羹，有些卻一定要撇清，當即沒有如何猶豫，便向此人表明了身份：

“我就是方濯。”

這人驚訝地看着他。方濯說：“如您所見，我一直在圍獵場外圍，甚至沒有踏入過中心。您剛剛也說了，在圍欄之外捕獵到的魔物不能積分，按理來說，我的分數應該是零才是。”

“你就是方濯？”

此人神情倒也可以算得上是大驚失色。好在他處理突發事件能力不錯，很快冷靜下來，對方濯說：“少俠不必擔心，既然如此，等到将您送回圍獵場之後，我會去問問究竟怎麼回事。”

方濯一點頭：“勞煩先生了。”

“不必，”這人說，“以往圍獵場也曾經出現過分與人不對應的情況，倒也正常。少俠不必憂心，繼續圍獵便是，我們會在圍獵大會結束後派人通知給您結果。不過可否請少俠告知您師門情況？少俠于圍獵場中不便接收消息，我們會先同貴派諸位仙尊告知情況，以便解決當下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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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圍獵場外，也是一派高昂樣貌。高台熱鬧非凡，人人對排行榜指指點點，一時注意力重心全部落到這一張高懸着的木闆上。為首的那個名端二字，身後跟着一個“振鹭山”的牌匾，正是方濯。

此刻名字後的數字仍在不斷增加，在靈力的加持下，寫了數字的木牌被翻得劈啪作響，幾無定時。身遭有冷眼有熱血，一雙雙眼睛瞧着那數字不斷往上變化。一個想到了這是誰，呼朋喚友而來，站在圍欄邊緣細細凝望。一時他的名字在人群中跳動幾番，不絕于耳。一個小弟子說道：

“我記得他！他是在上一屆英雄擂上和大師兄比武的那個，一招之差赢了大師兄，還讓大師兄消沉了好幾日呢！”

另一個便一拍他的後背，怒目圓睜：“不許亂說！當時英雄擂你又沒在場，怎麼知道情況如何？那個方濯之所以能勝，還不是背後耍了計謀，叫大師兄一時不察失了一招。你是明光派的人，怎麼能胳膊肘向外拐？”

小弟子叫道：“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沒有可是！”另一個厲聲道，“明天在客棧反省，不用來了！”

小弟子撇了嘴，不再敢說話，悻悻地站到人群後。可這一嗓子也把人們的記憶給喊了出來，“方濯”一名突然從若有所思驟變為恍然大悟，唇齒間都閃爍着四個大字：

原來是他！

登時，一雙雙眼睛從振鹭山方向移走，又朝向明光派。不關己之事往往會落個高高在上結局，相貌性情不同之人卻在此刻饒有興緻地等待着同一場熱鬧。

那一場擂台賽讓方濯一戰成名，但同時也昭示着振鹭山與明光派的梁子就此結下。就算是如後來姜玄陽所說，“自己的行為不上升到門派”，可事情哪有想象中那麼簡單？既然二人有矛盾，那麼背後的靠山就必然脫不開幹系，這已不是兩人之間的仇恨，而已深入到了門派上。

明光派同振鹭派坐得很遠，但是不妨礙他們的話語彼此之間得以溝通。最高興的是夾在中間的人，隻需要動動腦袋就能窺得熱鬧全貌。柳輕绮緊靠着雲婳婉坐，桌上放了一碟瓜子，已經被他以一己之力磕掉了一半。解淮坐在桌子那頭，眼睛盯着計分闆，面部嚴肅，一聲不吭。雲婳婉時刻關注着身邊人的談論，聞言不由輕輕一笑，轉頭看向柳輕绮：

“阿濯也真是命中該有此緣，又出盡了風頭。”

柳輕绮笑一笑，頭卻微低下去。要換作以往，他早就應和雲婳婉，或者是借題發揮一些足以媲美孔雀亮翅的彩虹屁，這回卻隻是僵硬地扯扯嘴角，半晌擠出一聲：

“嗨。”

“該有嘛。”

語氣略帶敷衍。雲婳婉意味深長地勾勾唇角：

“自然，主要還是因為有位為他着想的好師尊。”

“若是因為跟我吵架而舍了前程，我這一生都不會安生的，”柳輕绮笑道，“又何以稱得上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