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濯自然是修劍的,隻是他修的劍法和振鹭山其他門下弟子都不太一樣。
振鹭山一共六把鎮門神劍,一把琴,門名便是以這七把神兵作為名字,如雁然門下雁然劍法,靈台門下靈台劍法等。那琴便是德音門的鎮門神兵,叫“德音琴法”似乎不太好聽,所以一般都稱之為德音曲風。而觀微門也并非是别具一格,觀微劍在此前已經出現過很多次,觀微劍法自然也是存在着的,隻是觀微門下的四個弟子,沒有一個人修觀微劍法。
因為柳輕绮沒學會。源頭上直接斷了,沒人能學成。
這聽起來好像很荒謬,但确實是真的,當年柳一枕的師父隻有他一個徒弟,而柳一枕又隻有柳輕绮一個徒弟,觀微劍法想傳女不傳男都不行,代代相傳,代代獨苗,本來就有着瀕危的可能性,到了柳輕绮這兒,直接滅絕了。故而現在觀微門下香火未絕,還算苗苗旺盛,多半得感謝方濯這不要臉的一個個往裡拎。
柳輕绮所用的劍法同他人都不一樣,似乎是屬于振鹭山一派,但是又帶着不同于振鹭山的種種影子。觀微劍法在諸劍之中是最兇的,當年柳一枕擔心柳輕绮過早修習此劍法會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所以先教着他别的,打算等他十八歲情況穩定了之後,再傳授給他觀微劍法。
結果沒能等到柳輕绮十八歲,他自己先早早地噶了,自此觀微劍法全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個,由此失傳。
而作為原本可以掌握了觀微劍法、成為觀微劍目前唯一主人的柳輕绮,也失去了好大一個裝逼機會。
同樣的,作為柳輕绮的大弟子方濯,自然也沒有那個機會去研習觀微劍法。他所修的劍訣一部分研習自觀微外門劍法,另一部分則走的是柳輕绮給他的那套,他自己閑的沒事幹,兩者嘗試着一結合,反倒搞出來一套貌似比較創新的劍法,雖然兩邊的影子都帶着,是比較明顯的縫合怪,但他還是很高興,大晚上的去騷擾柳輕绮,趴在人家窗戶前頭,把半個腦袋靠進去,神秘兮兮地說:
“我想了半天,終于給我的劍法想出一個好名字來了。”
柳輕绮瞪着眼睛,困得像個妖怪:“你能想出什麼名字來?”
“特别好!你聽了,以後保管得求着我給你兒子取名字。”
“什麼名字?”
“‘亂七八糟’。”
“啊?”柳輕绮一伸脖子,臉上露出一種十分奇異的扭曲表情,這動作讓他看着有點像一條沒來得及上岸抻着尾巴撲騰的魚。
方濯對他的“亂七八糟”劍法很是滿意,一段時間天天抱着他這張劍譜不松手,一到演武場就拉着人陪他練這“亂七八糟”劍,擾得人煩不勝煩。可以說,他這套劍訣要是真拿到江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要遭人恥笑,但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就是他這套劍法打出來第一招便翻盤的時候。
那姜玄陽出身靈山明光派,專修長刀,自小便是明光派萬衆矚目的存在,手裡一把“驚鴻刀”,甚至還是他師叔親自給他打的。這會兒受了挑釁,心裡氣不過,又想着自己手中兵器無論如何,也比那柄普通長槍要勝上半分,由此縱身而起,擡手劈下,想着速戰速決,也算是給這小子一點顔色看看。
誰料刀鋒甫一劈下去,刀光橫掃的一瞬間,方濯擡手提了槍,一槍柄擋住了他的刀脊。
刀沒斷,人也沒斷,姜玄陽好好的,隻感覺虎口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量不由分說将他往一側壓去,姜玄陽縱身而起,飛出數尺拉開距離,又回身一翻,穩穩落地,手腕尚且微微震顫,方才那一下耗了他挺大部分力氣。
而槍也沒斷,方濯橫槍而戰,手指隻是輕輕一擡,便将槍托往上一頂,生生将人與刀一同撞出數丈遠。姜玄陽沒有準備,被他一槍劈了出去,刀背橫掃過擂台,擦出一陣火星子來,起身盯着他,沉下了目光。
方濯将槍往手裡轉了一圈,回憶着曾經看到過的人家耍槍的姿勢,有樣學樣,收了個挺帥的勢:“再來?”
姜玄陽不必他提醒,刀尖在地上輕輕一滾,随即提刀躍起,再度縱劈而來。方濯原欲故技重施,橫槍于身前,做好了再度将其挑飛的準備,但是姜玄陽也在此前的切磋之中吸取了教訓,刀鋒似是從頭頂劈來,卻在即将落下的瞬間改了方向,一刀砍向方濯的側頸,而同時探出一掌,直沖着方濯胸口而去。
這一掌帶着凜凜掌風,絲毫不曾放一點兒水,方濯來擂台賽前可不會知道還有這号人物在這等着他,他倆在對視之前也不知道這場邂逅非但不情意綿綿,反倒還劍拔弩張,他自然是沒什麼概念去戴護心鏡的。他不敢硬頂,一槍隔開姜玄陽砍到他脖頸一側的長刀,另一隻手驟然提起,運了掌風,啪地同姜玄陽面對面地撞上。
這下才看得出來雙方的本事,姜玄陽沒收勁,方濯自然也是不可能為他讓着什麼的,掌心相對的瞬間,就好像一股熱火竄進軀體之内,登時燒得五髒六腑都灼熱起來。
此掌驟對而即刻分開,方濯後退兩步,以槍尖頂住地面,心裡暗暗一念:“高手。”
他不再敢掉以輕心,知道這姜玄陽絕對比他那第一下試探得要厲害得多,速戰速決自是不可能,但也不能讓他搶占先機。姜玄陽使一把長刀,無論是橫掃還是縱劈,他都可以在幾步之外的距離出招,若現在當真用的是劍而不是槍,又被他争了先手,能否近身還真不好說。
他這邊暗自裡迅速做計劃,姜玄陽那邊也不好受,方濯這一掌也是未曾收斂力量的,掌心像是被一隻大理石墩子橫沖直撞而來,連帶着掌紋都一起嘶嘶叫着痛。兩派之間山高路遠,掌門之間又彼此不熟,要想舉行聯誼沒那個機會、也沒那個理由,故而是振鹭山無法研究明光派武學,明光派也無法看出振鹭山分毫。
但好就好在振鹭山家大業大,共分七門,每門有自己不同的打法,不似明光派,從上到下統一修習一套刀法。方濯以前曾經聽派中幾個博學多識的師兄師姐提到過,說這明光派之所以能隻靠一套刀法就跻身修真大派,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其團戰确實是上上之流。明光派武學确實單一,但單一也有單一的好處,人人遵從一套武學流程,結陣的時候往往能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威力。淩弦與那兄弟二人便是明光派拿手團戰的一個代表,之所以被顧清霁和祝鳴妤破了,隻是因為她們兩個恰好也正是武學上的搭檔,同屬于一套劍法,又整體實力比這兄弟三人要強勁許多,故而擂台賽結果并沒有什麼懸念。要是放了别的人上去,同明光派這一套打法對上,孰勝孰敗當真說不定。
方濯槍尖在地上蹭了一蹭,随即他身形微沉,一擡手将長槍提了起來,那槍尖便如一條蛇一般直沖着姜玄陽而去。姜玄陽提刀擋了,手上動作快如閃電,要去擒方濯的槍杆,卻突然感到面前一凜,似是将有一拳而至,姜玄陽便放棄了去捉他的槍,側身躲過,卻突然感覺到那拳頭軟綿綿地蹭過他的側頰,一朵雲似的一升一提,接着那槍杆再度被方濯擎到手裡,雙手緊握住長槍,槍尖微抖,幾道寒鐵似的冷光目标明确,槍尖尖銳,便要去攻姜玄陽下盤。
姜玄陽吓了一跳,下意識便先要躲,急急後退數步,可躲的頻率卻不及攻擊,方濯朝他下盤猛刺數道,一槍比一槍兇悍,渾似要将人家一條腿捅穿一個血洞似的。姜玄陽大部分精力都落到了下盤,隻來得及躲了幾槍,眼睛緊盯着那槍尖動作,從紛亂複雜的攻勢中暫且找出一點勉強的規律來,正欲找準機會一腳擋上、出刀格擋,而方濯卻又趁其不備再度雙臂發力,驟然便捅向姜玄陽的喉頭。
姜玄陽毫無準備,他也許是知道方濯将要在招式之中耍點小花招的,可時間太短了,也難供他在那幾息的攻勢之中就預判到方濯的下一步動作。那槍尖寒光凜凜,隻瞬息之間就到眼前,姜玄陽當機立斷,仰身避過,那腰硬挺挺地往後一折,又極為迅速地起身,刀鋒宛如一道山峰的脊背,劈了一把陽光,眼神在這短暫的戰局中盯緊了方濯的腰眼,上半身還沒來得及完全直起,刀鋒就已經橫掃而出,直沖着方濯腰眼而去。
方濯卻驟然提了一條腿,以一個滑稽的姿勢轉了個圈,一腳踏到姜玄陽背後,順勢一掌,将其拍出數尺之外,掀起一陣塵土。
姜玄陽反應迅速,雖然被方濯背後劈了一掌,但卻還是即刻間便做出了對策,一手抓住擂台欄杆,刀柄抵于地上,借此停了沖勢,不至于讓自己摔下擂台,随即一回身。
方濯正看着他笑。他的額上也覆了一層薄汗,手掌緊緊握着槍杆令自己站立在數尺之外,嘴唇因為方才的發力與切磋而微微有些發白,此刻正微笑着看着他。
“閣下刀法娴熟,習得明光派武學絕學,出招悍然,反應迅猛,在下佩服。”他笑眯眯地說,“為了表示尊敬,在下左思右想,決定讓您三招。”
他聲音不大,但卻足以傳遍整個觀景台,當即四下一半嘩然,一半寂靜,數雙眼睛目睹了此般天高地厚,卻又津津有味地等待着,将看此等“不知天高地厚”與“初生牛犢”的對決。
姜玄陽的臉色本來就陰沉,如此一來更像是被人潑了一層泥水,半張臉都肉眼可見的黑了。振鹭山那頭還在喊,隻作是給大師兄撐場子,可方濯一說這話,聲音也漸次消弭下去,廖岑寒與唐雲意嘀咕兩句,當師兄的拍了師弟的後背一下,似乎要催着他去做什麼,可卻半途被柳輕绮的聲音所截斷了。
“你們怎麼不喊了?”柳輕绮有些意外地看向弟子們的方向,“現在才是給你們方濯師兄讨面子的時候,怎麼,一個個突然變成啞巴了?”
幾個弟子彼此與彼此對視一眼,面面相觑。随之唐雲意第一個貫徹落實師尊的指示,一口将螃蟹塞到嘴裡,連嗓子都不必清一清,白着喉嚨又哇哇叫起來:
“大師兄加油!”
廖岑寒緊跟其後,此刻他臉上那不安的神情已經消失了:“大師兄上!大師兄牛逼!”
這幾個弟子聽出了柳輕绮的弦外之音,也不再有其他的顧慮,當即場上又掀起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大師兄”浪潮。雲婳婉在他身邊找了個位置坐下,草草看了擂台一眼,便轉頭沖柳輕绮笑一笑,道:“這話倒是狂,也是你教的?”
“我?我可沒教,”柳輕绮道,“他今天所得的一切,都是他自己決定的,我嘛,不過就是他這些年來推波助瀾的一個,上不得什麼台面。”
“這話說的,我就不信阿濯沒有半點模仿過你的做派,”雲婳婉笑道,“他當真什麼也不知道?”
柳輕绮像是突然被觸碰到哪個機關,眼睛一瞪,“啊”的一聲哀嚎出來。他拿扇子一擋眼睛,整個人順着輪椅往下一滑,好像要把自己埋進地底似的,低聲哀求道:“師姐,放了我吧。”
“幹嘛要放了你?”雲婳婉意味深長地看他,“你當時可有段時間都成了修真界的佳話呢,這麼好的事情,你也不跟你徒弟多吹噓吹噓?”
“陳年舊事,又因何再提?師姐,真的,你要是再多說一句,我馬上就從觀景台上跳下去以身殉道,讓你看看血是綠的還是紅的。”
柳輕绮耷拉着腦袋,看着已經快要哭了。雲婳婉哈哈笑出聲來,卻也當真放了他,不再提起這些陳年舊事,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膝蓋,轉眼又看向擂台。
二人之間并沒有等多久,方濯的那句話徹底激怒了姜玄陽,如果說他之前尚有試探方濯實力的意思,現在卻就是實打實的仇人之間分外眼紅。前三招确然是讓了,姜玄陽提刀劈來,方濯手上轉了一圈槍杆,兩刀擋了,一刀旋身而避,便隻見得擂台上掀起一陣渺渺塵沙。二人纏鬥在一起,刀光劍影似龍蛇相争,長槍與刀鋒彼此碰撞又驟然分離,在看客的耳廓尚未消散那槍尖嗡鳴聲之時,金屬相撞的聲音就又萦然耳側,令人忍不住打一個寒顫,從頭到腳出一身雞皮疙瘩。
方濯在此之前其實沒有經過系統化的槍法練習,他是主修劍的,柳輕绮又不怎麼在他武學練習上上過心,大部分兵器的使用,都是自己琢磨或者是從傾天門學來。傾天門門主解淮對于兵器的認知若稱為天下第二,則無人可稱之為第一,傾天門下也是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方濯平素裡便經常往那邊跑,一撞上人家練武,他就乖乖到一邊去看,邊看邊記,邊記邊琢磨,有時候手癢了,還上去跟人家對兩局,要麼是把人家一下掀出演武台,要麼是被人家一槍一劍頂住要害,被逼到演武台邊緣,正欲反擊時一個重心不穩,大頭朝下摔了出去。
解淮喜歡他這種傾心于武學又積極向上的弟子,由是雖然不說,但格外歡迎他。可傾天門再怎麼給他開綠燈,方濯到底還是觀微門的弟子,學不得解淮的全部武學,故而大部分兵器還是靠他眼觀所得,自己悶在屋裡對着一本槍譜棍法一遍遍地研究,有時便從夕陽西下一直看到天光破曉,便這樣過了一夜。
也正因為如此,姜玄陽劈刀而上,兩人站在一起,卻又叫方濯一槍頂上他的肩膀,擡腳似要踹向他的小腹,二人目光交彙之間,渾似即将撞出熊熊火光。姜玄陽咬牙切齒,目光一座高山似的起伏不定,鼻尖蓄了一層細汗,口中道:
“你這是何方的打法?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那一腳讓他給躲了,回身提掌便上,方濯也不貪那一下,腳底紮入擂台之中,就此驟然一擰身,以槍杆對他那一掌,擡手成點穴狀,又要去碰他的脖頸之後。他喘着氣笑道:
“你當然沒見過,這是我方家自己的打法!”
“你這槍法總該有一套名字,”姜玄陽一手擎住他的手腕,可尚未抓牢,便被方濯一橫手掌錯開了。随即胸膛之上驟然貼了一拳,這一下用了大力氣,一道凜凜拳風尖刀似的将姜玄陽橫穿而過,整個上半身一聳,肩膀随即被方濯推了一掌,借勢将他橫拍而出,險些便要落下擂台。
姜玄陽在原地滾了兩回停下,刀柄直入地底,又很迅速地爬起來。兩人對擊數掌,方濯已經差不多摸清了姜玄陽的路數,可姜玄陽卻目前對于方濯依舊算是一無所知。如果二人的對決将會在大屏幕上展現,那麼便将發現方濯的攻勢其實确實是雜亂無章的,與姜玄陽的路數有着天壤之别。
個中理由自然也是顯而易見。姜玄陽隻修刀,而方濯修劍不修槍。他所有的打法都隻自己随心所欲琢磨出來的,想怎麼打就怎麼打,不必考量這一招是否需要收勢,也不必去想按照槍譜這樣抵禦接下來又将作何打算。他不是那麼懂,就變數無數,又不是那麼了解明光派的刀法,便又有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勇氣。他和姜玄陽的切磋之中幾乎沒怎麼躲過,所有的招數都是實打實地用兩隻手臂硬生生地撐下來,手指在槍杆的磨砺之下已經有些發紅,掌心牢牢貼蹭于長槍之上,額角淌着汗,也是耗費了極大的功夫。
他微微一笑,放了點兒聲音道:“你真想知道?”
姜玄陽一把将刀提了出來。他突然又不想知道了。
可方濯不給他反悔的機會,提槍迎上,二者砰得一聲碰撞到一起,卻不妨礙他口中笑道:“這套槍法叫‘胡說八道槍法’!”
他又将槍一壓,趁着姜玄陽側身躲避的動作,一掌拍上他的手腕,兩人手上對了兩招,方濯使了個虛招,看似要去點他小臂,動若雷霆。姜玄陽當即立斷,一扭手腕,手上是與方濯相錯而過,可卻正着了道,方濯猛地提槍而上,如夜歌刺月一般直取他的脖頸,姜玄陽隻來得及一側頭避過這緻命的一槍,可卻在即刻間,一槍尖便壓在他的肩頭,登時有如泰山壓頂,方濯雙臂肌肉驟然一緊,手背青筋橫起,猛地便将他的雙膝壓軟了。
方濯一擰身,單手執槍,将那槍尖又往下壓了兩分,另一隻手抹了一把額發,笑道:“這一招叫‘瞎編亂造掌法’!”
姜玄陽怒道:“我看你便是胡說八道、瞎編亂造!我拿閣下當對手,可閣下卻将我做玩笑!”
“我将你做玩笑?”方濯眼睛瞧着他,槍尖還死死頂在他的側肩上,人微微笑着,眼神卻猛地沉了下去,“若沒你在觀景台上說那句話,我也不必來與你交這番手。兄弟,是你侮辱我在先,現在卻反咬一口,妄圖毀我聲譽。你敢在這數位修真界英傑面前大聲說出你對我說的那句話是什麼嗎?”
姜玄陽目光沉沉,自知理虧,不再言語。他咬着牙,還想要從方濯的重壓之下脫身,指節按着刀柄,都泛出了青白,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讓自己另一條膝蓋不至于也跪地,咬牙道:
“再來!”
方濯道:“你還不服氣?”
“不服,”姜玄陽道,“此次不過是被你偷襲得手,自然不服。”
他擡起頭,方濯居高臨下地看下來,兩人靜靜對視一陣。方濯一擡手,将槍尖從他肩上驟然移開,随手往擂台上一插:
“好,那我便打到你心服口服為止。”
兩人體力到了現在已經有了極大的消耗,按理來說,一般的擂台賽到如今,也是該運用各門派絕學的時候了。可兩人似乎都沒有這個意思,姜玄陽站起身來,氣都來不及喘一下,提刀便上,轉瞬便劈到方濯面前,臉頰兩側肌肉因為牙齒緊咬而微微鼓起,雙目因為疲累而被浸染了汗水,濕透了眉睫,也使他的雙眼戰得微微發紅。
方濯一槍擋住他的攻勢,手上槍柄輕輕一轉,便卸了力。他邊打邊後退,從開始的以攻為主到如今突然開始防守,倒是也讓不少人摸不着頭腦。姜玄陽吃了他太多虧,深知此人的思維和路數絕對不能用常人的習慣來進行考量,知道方濯并不是被逼後退,而絕對是有後手的。
由此,他更是不敢放松身心,手上動作欲急,招招潮鳴電掣、勢不可擋。而方濯并沒有要反擊他的意思,隻手上長槍依舊進行格擋,偶爾橫過槍尖來刺向他的胸口或者是眉心,但也不是殺招,似乎隻是緩解一下一直處于防守狀态的小臂肌肉,雙腿交替後退,一刻未停,一直到了擂台邊緣。
兩人手上動作不改,姜玄陽長驅直入,而方濯嚴防死守。腳步在擂台邊上不停地打着轉,似乎要引着他擂台一圈遊,姜玄陽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雖然謹慎,但卻也不願意放過這大好機會,一刀橫掃而下,眼看着方濯仰身躲避,上半身已經探出擂台,當即抓住機會,長刀高高揚起,正欲劈向他的胸口,卻突然感覺到面前一黑,緊接着手腕一痛,一隻腳踹向了他的腕骨,姜玄陽一時吃痛,長刀險些脫手,整條小臂都被踹得微微發麻,他下意識後退兩步,再度将刀重新握緊,卻明白方濯到底要為什麼這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