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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粼醒來後,天是黑的。
牢中一盞燈未點。
當她試圖動了動身體,才發現床前坐一抹身影。
她心下一驚,不确定地喊道:“陛下?”
可那抹身影沒有應她。
她不禁撐起微末力氣,又喚了賀玜一聲,便想摸索去點燈。
“隻有一次機會。”
慈粼摸不着頭腦,頓住,問:“什麼?”
黑暗中的少年看不清神色,隻聽他将話說得格外清晰:“一次交代的機會,全盤托出,我就原諒你。”
慈粼身形一怔,看向黑暗中模糊五官的少年,笑:“陛下想知道什麼?”
“離開西融以後,你經曆的事情。”賀玜一瞬不瞬盯着病态孱弱的慈粼,問。
慈粼沉默一瞬,随後一聲輕笑,在黑夜中講起自己所經曆的事:
“西融之後麼……完成了任務,我返回了川烏。我所在的川烏是一個殺人組織,專門暗殺一些...有罪的人。魏梵是我們閣主,此人喜怒不定,是個瘋子。組建川烏不是有什麼偉大的志向,而是為了一個…女子,嗤,是不是挺荒唐?”
見賀玜面色陰沉,慈粼掐住了廢話,“然後我就想着,他仇複得也差不多了,用不上我,我就…嗯,回家了,李家村。”
聽到家這個詞,賀玜擡眸看了她一眼。
慈粼眉眼彎彎地沖他道:“那是我小時候的家。雖然在一座偏僻的小村裡,日子拮據。可父親對我很好,母親也隻是偶爾訓斥我幾句,還有一個可愛的妹妹,生活過得很幸福。”
她眼尾帶着笑,臉上都是幸福。
賀玜默着那雙冷眸問她:
“聽說你還有個哥哥。”
慈粼神色一愣,很快,笑道:“不過是個傻子,每日就隻會吃了玩玩了睡,當不得哥哥的。”
賀玜将目光落在她臉上,企圖從她臉上觀察出撒謊的地方。
宜生探來的消息并不像她說的那樣。
哪有什麼幸福生活。
隻有将她賣掉換錢的父母,處處嫌棄讨厭她的妹妹。
要說唯一一個對她好的人,便是那個傻子兄長。
可,那是真的對她好嗎?一個智力不全的人,對誰都是一副笑臉模樣。
始終自欺欺人的,也隻有她罷了。
可女子臉上始終帶着笑,語氣輕松随意:“再然後,沒等我過幾天安穩日子,你就來了。”
故事講完了,賀玜卻始終沒有聽到滿意的答案。
他盯着慈粼那抹虛假又蒼白的笑,冷下臉,往牢外走去。
“我早該知道,你這種人嘴裡沒一句真話。”
牢門被人重新扣上,地牢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
慈粼聽了少年的話,也隻輕輕一笑,随後倒在床上,眸中靜默,好似對少年炸毛的态度早已習慣。
出了地牢,賀玜火氣很大,臉很黑。
宜生在後面靜默跟着,一路都能感受到少年帝王的怒火。
“滾。”
聽到這聲怒火,宜生跟進殿中的腳步一頓,思考再三,他問道:
“李太院說,地牢濕冷,對她的病情不利。”
“撒謊成精!”賀玜疑是憋了一路的火氣,在宜生打開這個口子後,便怒氣沖天掀翻桌子。
宜生瞧着一地的淩亂,隻覺眼前的賀玜不再是以前那個連生氣都要壓抑三分的少年。
“朕給過她機會了!都是她咎由自取,她就在地牢待着吧,待到死!”
發脾氣的少年惡狠狠地說了半天,也不過是一句嘴硬。
“是,陛下。都是她咎由自取,如今她中毒皆是她的報應。”
見宜生領命就要走,賀玜頓時臉色鐵青地斥道:“給朕站住!”
宜生頓住腳,一臉無辜。
空氣靜默幾瞬,賀玜不悅詢問:“那晚她為何會在清輝閣?”
好的,該來的還是得來,宜生:“是屬下見陛下心情不好,所以…”
“所以?”座上的男子凝視他,語氣淡淡:
“擅自放人,是覺得朕不敢處罰你麼?再說,朕何時說過心情不好?”
宜生垂頭:“屬下知錯。”
是他一時腦子抽了,将人放出來。
“下去領罰。”
宜生沉默,其實殿下性子并不内斂,反而同養尊處優的皇室子弟一樣,骨子裡藏着矜貴傲氣。
是這些年寄人籬下的質子生活壓制了他的性子。讓他表面看起來良善。
“是。”宜生低頭,領命。
如願見到宜生臉上的怨氣,賀玜眉間微挑,心中那口憋悶的怒氣才有所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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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的府宅豪闊華麗,氣勢磅礴,落在于京城最繁華的地段。
兩側商鋪前擠滿了人群——
按理說貴妃娘娘回一趟娘家,出行應是不凡。可京城中看熱鬧的百姓等了又等,等來的不是香車寶馬,而是僅一輛簡單的車輿,和幾位親從丫鬟。
“咦,不都說這溫家的小姐進了宮,當了娘娘,怎麼回府竟是這般低調?”
“又不是什麼皇後娘娘,還要八擡大轎擡着回來不成?”幾位在人群中看熱鬧的婦嬸議論道。
“那溫家當初對外稱可是皇後...”
婦女剛要說出來,就被同行的大嬸捂了嘴。待到街上那輛馬車過去,才壓低聲音道:
“這話莫要給那溫家人聽見了,不然你家那兩間鋪子,指定讓人給繳收回去咯!”
說到這事,被捂嘴的婦女恨得牙癢癢!這京城一半的鋪子都是溫家的,常人若是想在京城立足,盤個商鋪做點小生意,光拿錢是沒用的。
不僅要給溫家繳納租金稅收,還得在門上懸挂溫氏商幟。
蓋上溫家的标志,才能在京城将生意做起來。
霸道至極。
衆人是敢怒不敢言。
梓裡扶着溫迎下了馬車,剛進府,沒歇兩腳,便聽見門外有人來傳:
“貴妃娘娘,老爺在書房等您。”
梓裡皺眉,剛想說讓不讓人歇口氣了,溫迎打住她,對着外面小厮回道:“知道了,先下去吧。”
門外小厮應是離去。
梓裡将門和窗打開,語氣帶着幾分抱怨:
“娘娘,您不在府中,這房間都無人打掃了!瞧瞧這灰飄的,哪裡是能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