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生回到天齊,将那份家書遞上後,等來的卻是賀成鋒下令将他鎖困在皇宮地牢。
當他得知賀成鋒不屑于看那封家書,甚至派出了刺殺賀玜的使者,他便趁着換巡間隙,逃出地牢,往西融去。
路至一半,兩國戰事爆發,通往西融的管道封查極嚴,出不了境。
本想找個機會混出去,卻意外在半路遇見了受傷的賀玜。
他不知道賀玜經曆了什麼,可從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仇恨和戾氣。
宜生曾無數個夜晚在乞求少年要争氣,要不服輸,要拿回自己的一切。
可如今真從賀玜眼中看見那份偏執的戾氣和恨意時,他心裡滋味并不好受。
這短短幾日的相處,少年依舊習慣沉默,可卻盡是冷漠。
“魏梵答應了。”他看去窗邊坐着的少年。
良久,少年才嗯一聲,再無他話。
“那枚玉佩,你不是保管了很久麼?為何...”宜生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那枚玉佩,是九公主臨死前給賀玜的。
在宜生的記憶中,除了遠在天齊的那位,再隻有這位九公主在賀玜心裡比較特殊了。
賀玜轉着眸子,望向宜生,眼裡隐有一種複雜情緒,被壓得很深很深。
宜生看不懂。
随即賀玜又淡淡望向窗外:“雖說拿它做了交易,卻也沒有落到别人手中。”
“她應也高興的。”
賀汀蘭,是他的異母妹妹,原如那些人一樣,帶着刺殺他的任務來西融。
見她第一眼,他充斥着不屑睥睨,他等着她動手。
可等了很久,直到她死的那日,依舊沒有等到她來殺他。
這讓他好奇、不解,所以在荒涼無人的山間,他站在高處,俯視着滿身血窟窿的賀汀蘭,他問:
“你為什麼不殺我?”
如同破碎娃娃的少女睜着漂亮眼睛,眼裡呆滞模糊。
“你忘記了?他應該有跟你交代,殺我。”賀玜提醒她。
狼狽躺在石草間的少女隻是輕輕搖頭,費力地睜着眼睛,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賀玜卻是很耐心地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子,“告訴我,為什麼?”
山間的沉寂将少年的執着暴露無餘,無數次刺殺的心寒已經被刻入骨髓,這一次也該是這樣的。
為何她不動手?是那人忘記下令了還是她忘記了?
他迫切想要一個明白的答案,可少女隻是吃力擡手,将滿手的鮮血沾上他的褲腿。
他幾乎沒有猶豫地告訴她:“我救不了你。”
可少女依舊将手垂在他的鞋上,她說不出話,隻能用顫卷的睫毛輕輕煽振。
他視線落在她頸部那道極深的刀口上,聽說,這一刀是她自己割的,而身上的窟窿則是公冶順侯惱羞成怒之下連捅數刀的解氣之舉。
好一個甯為玉碎不為瓦全。
賀玜俯下身,将耳朵貼近她面龐,“我知你自刎之時也并未給自己留活路。你有什麼話要說麼……但,我幫不了你。”
他在西融苟延殘喘,不比她強。
破碎不堪的少女顫抖着血唇,微弱的氣息吐在少年臉頰:
“華陽宮...我見過...你,哥哥,我...記得你,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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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間,少年一直保持着跪俯姿勢,他手撐在碎石上,臉色愣然,難以置信地擰起眉,天齊,還有誰記得他啊?
曾經的至親、玩伴,都抛棄他疏遠他,他無數次心生成魔,想不顧一切地去想問問他們,到底為什麼?
可如今,眼下,一個他完全沒有印象的人告訴他,她記得他,他很好。
真是好笑。
他笑紅了眼,笑出了淚:
“你别以為這樣說了,我就可以救你。你說我很好?哪裡好?你了解我嗎!胡言亂語!滿口謊言!我若真的好,為何他膝下數子,偏選了我?若真的有人還記得,為何無人來接我回去?”
少年滿腔委屈卻無人回答他,連帶那隻血手都不再落在他鞋面,好似連臨走之際,都怕麻煩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