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也說不出個什麼來,慈粼揮手,讓他上岸待着。
可少年還未走幾步,就見慈粼一口黑血噴在了泉池邊,身子緩緩往下滑去。
他手疾眼快将人撈起來,女子本想強撐着身子推開眼前人,可體内那股疼感讓她失了力氣,任由靠在賀玜身上。
賀玜呆木地站在池中,霧氣環繞,動蕩的池水輕輕推動在兩人身上,慈粼微弱熾熱的氣息一下又一下噴灑在他頸邊,如有人拿着極輕的羽毛,在他心尖無意識地撓癢,讓他緊繃了身子。
察覺女子身上愈發寒冷,饒是天然的泉水也無法溫暖其身體。賀玜無措地虛摟着懷中女子,眸間泛起層層波動,似有些小心翼翼,将懷中女子抱實了,用自己赤熱的身體給慈粼傳暖着溫度。
他笨拙猶豫的低頭,長長的睫毛輕顫的如隻飛撲的蝶,視線落在女子姣好的面容上喃喃:“我有點後悔了。”
後悔虛度苦困的光陰,後悔在彼此都心砌高牆、痛恨厭世時相遇。
“這樣的我們,都不願再對人打開心扉。”賀玜小心又大膽地輕摸慈粼的頭,良久似下了什麼決心般,聲音輕輕:“沒關系,我願意對你好點。”
他不管少女聽沒聽見,隻顧自己說:“誰讓你願意救我,哪怕隻是你随手的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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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粼醒來時,隻身在泉池邊,身上褪去了寒冷,疼感也僅剩兩三成,她回頭,尋去最後意識中的少年,見他在遠處沉默守着一堆柴火。
她上了岸,朝他走去。
“我燃了些柴,你...”賀玜猛然回神,擡頭看向她,微微滾動了喉嚨,回避着她眼神,轉過身去。
她盯着他古怪的行為,和泛紅的耳朵,瞬間明白他欲言又止的話是何意思。她坐在火柴旁,大方的将身上浸濕的衣裳烘幹。
隻見那人又走遠了幾步,面對着滿山翠綠,呆默的背影中似帶着一絲慌張。
慈粼收拾好後,需盡早趕回,以免魚樂那邊有變故。
山間天色漸暗,前面人瘸着腿,仔細地找着路。慈粼走在賀玜身後,有些不理解,為何此人就如此放心将後背交給他人?
還是真的對死無所謂?
“前面就快到了。”賀玜回頭,卻不見身後女子,他面色一怔,環顧四周,想返回去尋消失的慈粼。
剛邁出一步,不知從哪冒出的慈粼将他扯過,壓倒在樹下,一副居高臨下的姿勢看着他。
賀玜見到慈粼出現,眸中褪去擔憂,松懈了身子,輕啞着嗓音,問她:“怎麼了?”
慈粼見他不反抗,又凝起眉頭,這是順從慣了?把她也當公冶承那種人,才由着她如何做都不掙紮一下?
真是活該天天被打。
她從腰間取出幾株藥草,放在石頭上搗碎,二話不說覆蓋在他右臂的傷口上。不等他反應過來,便粗魯扯開他的衣領,手心的藥草再次覆于他受傷的頸間。
那條可見血肉的傷口在得到良藥的救治後,傳來一陣麻痛。
“嘶。”身下人輕聲一哼,伸手去阻住慈粼的手,可這般柔弱的身子哪裡是常年習武之人的對手。
頓時,賀玜滿臉通紅,語氣難得有了幾分慌急:“我,我自己來。”
“你手受傷了,怎麼自己來?”此刻的慈粼,帶着幾分連自己都沒有發覺的調侃語氣。
若是事後回想起,慈粼定會以為賀玜當時是給她下了什麼迷藥,才讓本應麻木冷血的她,在那刻有種逼良為娼的感覺。
“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放開你。”
她看着少年熟透的耳朵,隻覺手間的藥草貼在肌膚之上後,也變得有些灼熱起來。
少年微微偏頭,幾乎不可聞地點了下頭。
“你是何時認出我不是真正的景和公主的?”她表面溫和着,語氣卻切換到了冰點。
賀玜眸中一暗,道:“她不會救我,也不會喚我為兄長。”
慈粼不解,賀玜與景和公主,怎麼說也是流着同父之血,怎知一定不會救?
少年語氣淡淡,帶着幾分自嘲:“哪有那麼多血濃于水,又怎會真有什麼兄妹情誼。他想我留在這裡,永遠的留在這裡。”
賀玜口中的他,慈粼猜測是天齊的皇帝,賀玜的父親。
隻是,押質十年,天齊已然不再需要犧牲質子來維持與西融的和平,卻遲遲不肯接自己的兒子回去。反之,賀玜待在西融,如是西融的一塊燙手山芋,巴不得早點還給天齊。
是不是想要賀玜在西融出點什麼事情,屆時,天齊便有理由發難于西融了?
所以,天齊今年依舊答應派往和親公主來西融,怕不是還帶着殺賀玜的指令來的?
慈粼想及,心尖狠狠一抽,看向地上的少年,每一次的和親公主,皆是他在異鄉的親人和希望,也皆帶着殺死他的指令來的。
當真是狠心。
她初入西融,便施手救了他,露出了這個天大的破綻。
“既然如此,你又為何不從暗道逃出去?”她擡眸,再次提到這個問題,手上松開他,從他的衣擺下“刺啦”一劃,抽出布條,為他纏繞住脖子的傷口。
這刻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賀玜沒有躲,他如荒山裡的玩偶,被人拾到,任人擺弄着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