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鐵斧的動靜消失,空中恢複了原本的寂靜,蕭瑾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長舒一口氣。
壓在裴譽亭身上的重量很輕,他頸間傳來蕭瑾狐裘的觸感,毛茸茸的,有些癢,但蹭在臉上卻是溫暖。
今日的他竟然并不排斥被一個嬌弱的女子這般壓在身上,緊貼着這樣的重量,他能感受到身前的胸腔中陌生的心跳,心中升起一絲匪夷所思的安甯。這股安甯由他的前胸貫入,一絲一縷的滲入四肢百骸,如春雨綿柔,潤物無聲。
他後背全挨着地,雪的溫度傳入脊梁,潮濕而微涼;胸口的觸感溫軟,恍然間讓人莫名踏實。
好似冰火兩重天,在天地間交融了溫度。
裴譽亭沒有動作,蕭瑾亦然。不時,蕭瑾的後背已落了薄薄的一層雪。
“大人……”裴譽亭人生中不多的放空時刻便這般被打斷了。
“我……我肩膀使不上勁,起不來身……”
裴譽亭回過神來,心中漲起一股煩躁之感,目光也随之而變得徹寒。
蕭瑾掙紮着擡起頭,第一眼便對上了裴譽亭這令人心裡發毛的目光。
見他面色不善,蕭瑾連忙開了口解釋,“我先前總覺得後面陰森森的,再一回頭就看見了空中有一把碩大的斧子,雖知大人武功高強,但一時情急便出手冒犯了大人,大人莫怪。”
裴譽亭擡起胳膊,輕輕替蕭瑾将她用不上力的胳膊從自己的脖子上拿下,而後一雙手掌覆上她的腰,快速将她從自己身上轉移了下來。
他自然是能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的,不然僅憑蕭瑾之力,也無法将他由站立着扳倒。一時間裴譽亭有些恍神,似乎在旁人眼中,他從來都是那個功夫蓋世,不須被額外操心之人,今日蕭瑾這擔心雖是多此一舉,卻讓予他一種陌生但安心的感覺,無法言說。
寒風夾雜着碎雪凝結而成的大片雪花,直迎向二人的面龐,有些睜不開眼。
風雪凜冽,但并未散去他心中的煩躁。
他不知他确切煩躁的,是與女子的肢體接觸,還是他竟然不大抵觸這種觸感。
蕭瑾調整片刻,僵住的肩膀也漸漸恢複了活動,她揉了揉自己凍得有些僵硬的手指,站起身來,“咱們接着往前走吧。”
“嗯。”
蕭瑾發現裴譽亭最常說的話,便是這沒什麼感情也沒什麼溫度的淡淡一“嗯”。
裴譽亭本就步子更大些,再加上蕭瑾已走得有些疲乏,二人之間拉開的距離愈發遠起來。中間裴譽亭曾停下腳來等蕭瑾跟上,但起步再走片刻,這距離很快便恢複了。
怕因此惹得裴譽亭不耐,蕭瑾幾番咬牙追上前去,奈何在寒風裡走久了小腿僵硬,二人間始終存在着一截距離。她再一擡頭,隻見裴譽亭已在站定在前方等她。他眸色深晦,叫人琢磨不透。
她深吸一口氣,用出全身的力氣往前邁去。
她有些意外,裴譽亭什麼也沒說,隻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繼續向前行去。
谷中的霧色愈發黑了起來,此時的雪已能完全沒過二人的腳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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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儀宮。
“母後,我皇兄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蕭玥一面拿起面前盤中的一塊糕點放入口中,一面拖長了聲音與皇後高氏道。
“瞧把你給急的。”高氏轉着眼睛嗔了一句,轉而流露了點驕傲來,接着道:“你慌什麼,你皇兄雖人不在長安,但不是把這一切都給你安排好了嗎?”
如此轉念一想,蕭玥心中也祛了幾分急躁,“那當然了,哪有我皇兄做不到的事情。左右皇兄遲早也是要回來的,也不急于這一日兩日了。”
“那聶榮當大理寺少卿是你皇兄專門安排的,你日後若是想要掌握你那冰塊臉驸馬的行動與喜好,盡管問他就是。這個裴譽亭整天就知道冷着個臉辦案,本宮真不知他有什麼好,竟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不過這婚事可是你自己挑的,你皇兄和你母後也算是費了大周折,終于替你促成了這事,以後若是不願意了可别來本宮這裡哭鬧。”
蕭玥放下手中的糕點,笑得谄媚,上前去擠着坐在高氏旁邊摟住她的胳膊,将腦袋輕輕抵在了她圓潤的肩頭,“母後最疼我了。”
末了,她擡起頭來,仍挽着高氏,“隻是裴大人總為了查大理寺的那些破案子沒日沒夜的,我同他親近的機會那是少之又少。我一算日子,他的生辰也快要到了,我這次定要準備一份合他心意的大禮!”
瞧着蕭玥這幅模樣,高氏轉了思緒,下巴揚了揚,道:“依本宮看,你和你皇兄可當真比蕭煜蕭瑾強不知多少倍。”
鳳儀宮内的爐火溫暖,門口石階上的積雪早已被侍女太監們清掃幹淨。屋内屋外的冷熱相差很大,窗戶紙上結了厚厚一層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