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绮懷注視着這隻妖,良久之後才俯下了身,笑容溫和地征求對方的意見:
“我問你個問題——你,想不想要自由?”
對方雖然腦子不好,口齒也不清,但很顯然聽懂了這句話。
“要。”
很好。
衛绮懷撫掌微笑,割破手心,覆于他雙眼之上。
以血為證,契約初成。
這是一種禦獸之契。
或者也可以稱之為,靈寵契。
修士中常有養寵物的,這契約并不難結。
契約形成之後,除卻主人擁有對靈寵的一些驅使的權利之外,兩者之間也不過是多了個更方便對話的渠道而已。
最為安全的是,隻要沒有太過密切的利益捆綁,契約存在時,無論獸的那一方被外人如何處置,都不會順藤摸瓜調查到它主人的身上。
隻不過這實在是個下下策,因為契約這種東西,雙方的收支一般是平等的。天底下不可能有毫無理由便任其驅使的妖獸,靈寵契的本質也無異于割肉喂鷹。
所以,從理論上來說,實力之間存在絕對壓制的修士與妖獸才可以這麼做。
但是衛绮懷想要劍走偏鋒。
一個智力低下——最起碼腦子确實清醒不到哪兒去的妖異,是否也可算作妖獸呢。
他現在實力大打折扣,是否也可以被她驅使?
她賭赢了。
修士飼養靈寵的初心自然隻是為了解悶,所以靈寵契很有一個好處——即便肉身被囚于此處,作為靈寵的他依然可以抽出一縷神識伴她左右。
直接通過神識對話,也是一個溝通的渠道。
既然她無法攝取這家夥的記憶,那就把她的念頭傳達給他,讓他親自給她回答吧。
【宿主……】
系統忽然開口。
衛绮懷被它吓了一跳,忙問:“系統,怎麼了?”
系統語氣平平,卻無端多了幾分幽怨:【您的識海裡方才多了個東西。】
衛绮懷點頭:“是個妖的契約,我剛放進去的,你覺得我此舉有何不妥嗎。”
【……他吵到我了。】
不過,系統竟然是寄居在識海之中嗎?
講講道理,你平時在我腦子裡大聲發布任務,我都沒嫌你吵好不好?
衛绮懷無語半晌,勉強安慰了它,低頭瞧着這默不作聲的妖孽,實在看不出來他這幅溫吞可欺的模樣究竟是哪裡吵了,卻發現他在金鍊束縛下的手指正微微一動,像是想要寫什麼東西。
這就是他要給她的答案?
稀奇,還會寫字兒呢。
她湊過去,把手背放在他指端。
一筆一劃,他寫了三個字。
這個地名,衛绮懷并不熟悉,卻在一天前還從霍離憂口中聽到過它。
“清閑鎮。”
衛绮懷霍然起身。
怎麼會是清閑鎮?
他這句話,究竟指的是,下一個十方大陣的線索在清閑鎮,還是指,下一個十方大陣,就在清閑鎮?
可是,為什麼是清閑鎮?
這與霍離憂又有何相幹?
衛绮懷心亂如麻,将這縷神識封印進如意劍中,連向師弟師妹們告辭都來不及,就匆匆禦劍,趕往耿州城。
她一來一回,已經兩日過去,耿州城依然沉浸在話本大賽的餘熱之中,新出的魁首博了滿堂彩,街頭的說書人更是将它誇得天花亂墜,可惜她沒心情湊熱鬧,隻急忙回了驿館。
她要去見霍尋,卻在驿館門前,撞上了呂銳。
雖然她在兩日之内去而複返,實在令呂銳有幾分驚訝,然而此時此刻,困擾呂銳的另有其事。
呂銳道:“霍小樓主失蹤了。”
*
呂銳解釋了好一會兒,衛绮懷才反應過來。
霍尋失蹤了。
更像是他自己主動離開。
因為他的房間内,并沒有打鬥過的痕迹。
按理說,僅僅是這樣的話,應該稱不上失蹤,畢竟大家都是修士,想飛天遁地就能飛天遁地,偶爾興緻上來了去找個秘境鑽一鑽都不無可能。
但問題是,此行是他帶着自家妹妹和一衆賓客回去舉辦妹妹的婚禮,卻在半路上和妹妹一前一後地相繼不見人影,這叫做怎麼回事?
更何況,他沒有留下任何信息,沒有帶上任何親信或者侍從,就這麼不聲不響地消失了。
于情于理都不合。
提及霍離憂的離開,衛绮懷有些心虛,主動問道:
“霍樓主失蹤,莫不是因為去追離憂了?離憂本就想要逃婚,應該是看先前大賽人潮擁擠,便趁機逃走了吧。”
說到這裡,衛绮懷也心有疑慮。
霍離憂先前回答她的問題時,不假思索地提及了清閑鎮,很顯然是早已決定好的打算。
但她當時沒能注意這個微妙的反應。
然而現在是面對呂銳,衛绮懷隻好繼續勉強勸道:“說不定是因為離憂走得太急,他也追得太急,才沒能來得及通知我們——”
這話剛一說出口,她自己都恨不得把它再吞回去。
這說的什麼胡話!
霍離憂是逃婚,又不是逃命,霍尋是追妹妹,又不是追仇人,何至于連句話也沒時間留?
而且,若是連句消息都沒工夫捎回來,不是更能證明,他有可能身在危險之中嗎?
然而,呂銳卻搖了搖頭:“不是。”
衛绮懷一怔:“什麼不是?”
“衛道友誤會了。”呂銳語氣疲憊,看樣子已經為這事兒操了不少心,卻依然為她仔細解釋道,“這兄妹二人行事雖然确實是如出一轍,但他們離開的順序卻是霍小樓主離開在先,而小霍姑娘逃婚在後。”
“所以我認為,這兩件事不可一概而論。”
……為什麼?
順序為什麼是反的?
衛绮懷錯愕萬分:“你是說,霍樓主是在戲說大賽進行之時失蹤的?”
“不錯,起初大家隻以為霍小樓主是一時忘了回來,直到賽後崔道友發現小霍姑娘不見了,想要告知她兄長時,才發覺這兩日霍小樓主竟然未帶一人,未留一語,就這樣莫名失蹤了。”
“那現在大家都去找了那些地方?可有什麼線索?其實,我有……”
衛绮懷斟酌着,欲言又止。
既然霍尋的失蹤和霍離憂的逃婚是兩件不同的事,那她還真不知道該不該把清閑鎮的存在告知呂銳。
背後,一隻手忽然伸了過來,将她拍了猝不及防。
“你有什麼?線索嗎。”
是崔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