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荷說:“孩子自有孩子的事。走吧。”
衛绮懷本想看看這一夜宴會上有沒有什麼可能導緻戚曉虞晚荷意外的導火線,但視角受限,她隻能站在這裡,繼續看着戚泫。
她這樣緊張,秦紹衣卻依然漫不經心地尋了架秋千坐下,并招呼她一同旁觀兩個孩子的遊戲。
那邊戚泫和虞涵各自去尋了一柄小鏟子,在平坦的草地上一塊兒刨土。
他們動作很慢,秦紹衣卻看得饒有趣味,不過她沒看懂他們此舉究竟是為了做什麼,便問:“衛姐姐,你瞧,他們在做什麼?”
衛绮懷說:“為那死去的靈鳥建一座墳墓。”
秦紹衣微微睜大了眼睛,輕聲驚歎:“……稀奇。”
衛绮懷随口反問:“人之常情,這有何可稀奇的。”
“他們不稀奇,稀奇的是你。”秦紹衣道,“衛姐姐,他們不過挖幾鏟子土,你如何就能猜得出來是這個?”
“這種事很常見吧。衛錦也做過這樣的事,小孩子心性。”衛绮懷彎了彎唇角,禁不住心頭一軟。
秦紹衣道:“鐘伯母和二小姐近來如何?”
“都是老樣子。”衛绮懷說到這裡,就免不了想起來自家弟弟和秦紹衣那個荒唐的待定婚約,忍不住道,“對了,你……”
她說得有些支支吾吾,秦紹衣回眸,反問道:“我?”
“你,我是說,關于衛銘的那個提親。”衛绮懷想了想,言簡意赅道,“你不要答應。”
秦紹衣:“為何。”
衛绮懷皺眉,解釋道:“人生大事,你既不喜歡他,就不用勉強自己答應這個婚約。何況,你不是看上了崔晏麼,不說容貌,隻談性情,衛銘也與他差了十萬八千裡,并非良配,不能将就。”
秦紹衣垂眸:“這事,本由家中主君定奪。”
“哪能因為什麼母父之命媒妁之言就把自己随便搭進去……”衛绮懷說到一半,想到秦家家主的強勢性子,歎了口氣,不再為難她,“算了,到底是我娘亂做媒的錯,我回去再勸她收回成命吧。”
秦紹衣微微一笑。
其實世家聯姻并不算稀奇,對于那些在繼承人的競争中落敗之人來說,與其他世家結親并不是什麼壞去處——對她而言,無非是在鎮西郡内與郡外招個夫婿的區别。
可是,她并不認為自己會在那場競争之中落敗。
“衛姐姐。”秦紹衣忽然開口,反問道,“我若是同衛銘成婚,你不高興嗎?”
“你們成婚,為何要我高興?”衛绮懷莫名其妙,卻陡然意識到了什麼,禁不住一愣。
不會吧。
她該不會是這個意思吧?
衛绮懷猶豫不決地回頭,正正對上秦紹衣那雙笑意盈盈的眼,帶了幾分顯而易見的戲谑。
“如果你是那個意思的話,快打住。”她無奈扶額,實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給了對方一種什麼印象,竟然讓她生出這樣的試探。
衛绮懷道:“我沒必要因為你是我情敵,就要把你拉皮條給别人——咱們之間沒什麼深仇大恨吧。”
“沒有深仇大恨?”秦紹衣極其輕快地一笑,“那就是朋友咯。”
衛绮懷哼了一聲,閉目不言了。
此刻天色已經黑透了,另一邊的兩個少年人已經挖好了坑,去簡單吃了晚飯,晚飯過後才回到庭院中,鄭重地拿出那隻收殓着靈鳥的錦盒,将其下葬。
那一抔黃土堆在将冷的月色下,竟然真的像一座栖息着某個孤魂的墳冢。
兩個少年人靜靜地站在墳前,似是為它哀悼。
少頃,虞涵說:“是不是少了什麼?”
戚泫說:“少了花。”
虞涵擡頭:“梨花如何?”
他們說幹就幹,立刻跑過去,戚泫提着燈,虞涵爬到牆頭,摘下壓枝的梨花,兩人數了一二三四五枝,将其通通供到墳前,竟然将這小小的墳冢妝點的有幾分可愛。
虞涵端詳了片刻,很是滿意:“很好。”
戚泫點頭。
虞涵又說:“我死後,你便這樣安葬我吧。”
戚泫道:“不能。”
虞涵:“為什麼?”
戚泫:“我死得比你早。”
驟然談及自己的生死,戚泫竟如置身事外一般,語氣漠然,旁觀的衛绮懷和秦紹衣對視一眼,暗暗吃了一驚,可他身邊的虞涵卻似是對此見怪不怪,隻說:“你又看見了什麼?”
戚泫點頭:“近日血光滿眼,如若不是有大災大厄降世……那就是我的死期将至了。”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也許二者皆有。”
虞涵慢慢歎息:“那真遺憾。”
她說:“我會為你掃墓的。”
她在遺憾什麼?
也許是遺憾他“死得早”,可是衛绮懷卻無端地覺着,她應該是在遺憾——遺憾于沒有人在她墳前擺滿這樣好看的梨花。
看着這兩個孩子,衛绮懷竟有一刹那的些毛骨悚然。
為了甩開這種古怪的念頭,她隻好盡力轉移注意,推演着将在今夜身亡的虞晚荷的自殺動機。秦紹衣在聽了她列舉出的諸多可能性後,依然不置可否。于是衛绮懷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你怎麼看上去一點兒也不着急啊?”
秦紹衣反倒問她:“衛姐姐,那你又為何這樣焦急呢?”
“我們的任務就是查案。”衛绮懷說,“在其位,總得謀其政吧。”
“是,我們隻是為了查案。”秦紹衣反問道,“而此刻,案子還并未發生,不是嗎?”
看着對方有些茫然的神色,秦紹衣又道:“恕我直言,衛姐姐,你怕不是發好心救人救習慣了。你我現如今隻是身處幻境之中,是救不了過去那些已逝之人的。”
“救人,不好嗎?”
秦紹衣實在敏銳得可怕,連衛绮懷自己都沒有留意的情緒忽然被眼前人這樣洞察,她有些不自在,卻仍道:“我當然知道這是幻境,但這不是職業使然嗎……行俠仗義、斬妖除魔、救世濟民,我輩使命。”
過去的事情她自然改變不了什麼。
但是隔岸觀火,等待他人的死亡,并不是一件很好受的事情。
“心善是好的。”秦紹衣起身,走到不遠處一架秋千上坐下——那大概是給虞涵戚泫的兒童秋千。“可也不必焦急,靜觀其變即可。”
衛绮懷跟過去,說:“我不喜歡坐以待斃。”
她耐性很好,隻是她從來不喜歡等待。
秦紹衣坐着的秋千搖了搖,聞言輕輕挑眉,露出個很淡的笑容:“既然如此,不妨我講個故事,給衛姐姐你解解悶?”
嗯?
等等,我是這個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