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雉沉默片刻,又細聲細氣地說張良教得很好,盈兒已經會寫很多字了。劉邦故意說道:“好什麼好,字寫得有鬥大。”呂雉又說盈兒已經會背了許多書,劉邦繼續說:“他打娘胎裡就日日夜夜聽,木頭也開竅了。”
“陛下!”呂雉說道,“明天務必留下張良,使他繼續教盈兒。”
“好好好。”劉邦滿口答應。
為了挽留張良,兩人對了一夜的話術,次日上朝,張良沒來。
呂雉氣得要瘋了:“來人啊,把張良綁來見我!”
皇後說的氣話,也是有人當真的。呂雉的二哥呂釋之,立刻帶上一隊私兵,前往張良府邸,一麻袋套住張良,火速送到宮中。
家丁踢了踢麻袋:“回禀陛下和娘娘,張良在此。”
劉邦親自解開繩索,放出了張良,口中念叨:“成何體統!”
張良驚魂甫定,一睜開眼,見皇帝一家三口整整齊齊站在自己面前。他還來不及言語,太子滾進懷裡,如泣如訴:“先生,我的好先生。盈兒想得你好苦啊!”
帝後默默退出,給師生二人留足了空間。
張良摸着太子圓滾滾的腦袋,不住地歎氣,劉盈變了臉色:“好你個張良,可把小爺害慘了!”
張良愣住了,劉盈一腳踏在案上,伸出食指指着張良,控訴他的罪狀:“你走歸走,如何不跟我通氣一聲?你知道昨日小爺過得多辛苦嗎?看看我的眼睛!抄了一整夜的書,嚴重缺乏睡眠,我明亮的大眼睛都小了一圈。你再摸摸我的心口,做了一夜的噩夢,我的心髒砰砰亂跳,要死過去了!”
張良垂下頭:“臣知罪。”
劉盈站在案幾上,數落道:“張良啊張良,你還真是分不清大小王。這天下遲早是小爺的,待我登基為帝,第一個......”
話音未落,劉邦自簾後走出,喝道:“豎子,不得無禮。”
劉盈吓得腿軟,險些從案幾上跌下來。
張良攤開雙手:“臣才疏學淺,請陛下另擇高明!”
劉盈雙手捂住眼睛,哇哇大哭。
呂雉也從簾後走了出來,張良欲言又止:“皇後。”皇後咬住手絹,兩顆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張良。
“臣,臣實在是盡力了。”
皇後飲泣吞聲:“是妾身管教不嚴,怨不得旁人。”
呂釋之推門而入,扳住張良的肩膀一頓亂晃:“子房,大哥,盈兒是我的親外甥,看在我們兄弟一場的份上,你千萬不能坐視不管。”
張良歎息:“我管不了,另請高明吧。”
呂釋之抓住張良又是一頓亂晃:“好大哥,好大哥,兄弟求你了。”
張良内髒都要被晃出來了,終于說道:“為今之計,隻有......”
“子房,你願意繼續教盈兒了嗎?”呂釋之松開一隻手,招呼劉盈,“太子快過來,給先生道個歉。”
劉盈把臉轉向張良,指縫中張開兩隻眼睛,咕噜噜轉個不停。
“小孩子淘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請先生不要放在心上。”呂釋之對張良說道,劉邦、呂雉頻頻點頭。
張良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但是平生所遇無數敵手,在頑劣的太子面前不堪一擊。過去三個月,他和太子鬥智鬥勇,可謂是神形俱損。
他穩了穩心神,說道:“太子天資聰穎,萬中無一。”
劉邦:“那你為什麼不肯教?”
張良:“臣愚鈍,恐耽誤了太子。”
劉邦冷笑。
張良深吸一口氣,惡人還須惡人磨:“臣少時隐匿楚地,于圯上遇一老者,授臣《兵書》,臣以此佐陛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劉盈雙手托腮,聽得入了迷,劉邦雖面無表情,眼神微微閃爍。張良知道,魚兒上鈎了。又接着說道:“我這恩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當世之神人。由他來教導太子,最合适不過。”
呂雉問道:“這位老神仙現居何處?”
張良:“長安之南有山曰商,恩師所居。”
呂雉當場寫下一封言辭懇切的書信,蓋上皇後印玺,又命宮人準備珠玉币帛等厚禮,派出一支百人的軍隊,駕着七寶香車,使張良為首,前往商山邀請黃石老人為太子師。
她每日雞鳴而起,站在洛陽别宮最高處,眼巴巴看着西北方向。她無心梳妝,廢寝忘食,隻待老神仙從天而降,拯救她那個冥頑不靈的兒子。
劉邦年幼時,他的父親和嫡母對他非常苛刻,三天九頓打。他成年後用了足足二十年,才走出原生家庭的陰影。後來他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發誓要做一個慈父,絕不把傷痛延續給下一代。
劉盈的降生和成長,伴随着劉邦的事業上升期。這個孩子天性活潑好動,五歲時就被立為太子,所有人都順着他,縱着他,他自然就長成了現在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