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做了皇帝後,多次感慨自己少時家境貧寒,不能得到好的教育,是以對劉盈的教育無比上心。
他最開始請張良教導劉盈,張良得此重任,恨不得将畢生所學傾囊相授。
然而過了三個月,張良請辭。
劉邦不解:“先生為何不肯教導盈兒?”
劉盈鹦鹉學舌:“先生為何不肯教導盈兒?”
劉邦繼續發問:“是朕的賞賜不多,是朕對您不恭敬?”
劉盈舉一反三:“是盈兒太笨,先生不肯教他?”
張良逼不得已,說道:“臣體弱多病,難當大任,陛下另請高明。”
劉邦猶豫不決,張良拽住他的袍踞,一臉沉痛:“陛下,臣追随您七年了,沒有功勞亦有苦勞,請憐憫臣的一片赤膽忠心,讓我安享晚年。”
張良年紀還輕,學問又高,除了他,天底下找不出第二個更合适的人來教導太子。可是他苦苦請辭,劉邦最終還是應允了。
是日天色已昏,呂雉沐浴完畢,正對鏡理妝,劉邦掀簾而入,劉盈緊随其後。
“媽媽,媽媽!”劉盈張開雙臂,撲進呂雉懷裡。
“盈兒這麼早就放學啦!”呂雉摟住劉盈,拿臉去貼他的臉。
“盈兒停學了,從今以後再也不用讀書寫字了!”劉盈興奮地說道,呂雉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她瞥了一眼劉邦:老東西雖說識字不多,好歹讀了幾年蒙學,也在齊國那個什麼稷下學宮念了十餘年書,可是她的盈兒小小年紀就失學了。大漢的儲君怎麼可以是一個文盲!
她的咽喉和心髒仿佛被一隻巨大的黑手攫住,連氣都喘不上。
劉元坐在地上擺弄着布娃娃,劉盈坐到妹妹邊上,舉着一隻撥浪鼓“叮咚叮咚”的轉,兄妹二人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呂雉看着兩個孩子,眼前一陣陣黑下去,整個人癱在軟榻上起不來。
劉邦默默站在一旁,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呂雉白了他一眼:“陛下是怎麼說的?”
劉邦湊了過來,嬉皮笑臉:“怎麼說的?”
“陛下不久前才說讓張良教導盈兒……”
“張良請辭了。”
劉盈也湊了過來:“先生為什麼不肯教盈兒?”
劉邦一臉平靜地看着他:“你自己心裡清楚。”
劉盈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于是撲進母親懷裡放聲大哭:“先生嫌棄我笨笨的,不肯教我!嗚哇嗚哇哇哇!”
“豈有此理!”呂雉怒道。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她看着這對父子倆,老的太老,小的又太小,一老一小都不省心!
呂雉:“張良何在?”
劉邦:“現在天都黑了,有事明日再說,明日再說。”
呂雉問劉盈:“張良都教了你什麼?”
劉盈張張嘴,叽裡咕噜背了一部《道德經》,劉邦鼓掌:“大有長進,大有長進。”呂雉說道:“盈兒打娘胎裡天天聽《道德經》,哪怕是一根木頭也開竅了。這個不算!”
劉邦又問:“盈兒還會背什麼書啊!”
劉盈:“我會背《逍遙遊》。”
劉邦:“如此,”呂雉打斷他的話:“不必,你,站過去,把《齊物論》抄一遍。”她從書櫃上抽出一冊竹簡,摔到劉盈腳下。侍女們擺好書案、筆墨,鋪上帛絹。劉盈生無可戀地走到角落裡,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握住了毛筆,一個字寫得有五個字大。
呂雉坐在他對面,氣得渾身發抖。劉邦過來說道:“戌正已過,皇後早些休息吧。”
呂雉說:“我看着他寫完。”
劉邦看了一眼進度條,天亮之前是寫不完的,于是命人去外殿叫了兩個粗通文墨的小太監,看着太子抄書。
他連哄帶勸,呂雉終于肯去睡覺了。她絮絮說了許多,都是些發洩情緒的話,一句也說不到點子上。他連連稱是,左不過是在敷衍。
她掩面,發出類似哭泣的音調來,他故作關切:“皇後何故傷心啊?”“陛下不必再問了,是妾身命苦。”她把臉埋進他的懷裡,尖銳爆鳴。
“皇後何出此言啊?”
“你隻知道和稀泥,對盈兒的教育完全不上心。”
“此言差矣!”
“就說那個張良!”
“張良教得不好,已經被辭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