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媭連頭發都來不及梳攏,一路狂奔,甚至跑丢了一隻鞋。她在禦道上攔住一輛便車,勒令宮人送她回家。
樊哙大驚失色:“夫人,這是怎麼了呀?”
呂媭不答話,兩行淚水汩汩而下。樊哙屏退侍從,關了門窗,悄聲問道:“夫人可是遇見了歹人?”
呂媭放聲大哭:“是皇後,我好心去探望她,誰知她一見面就打我,她剪了我的頭發,撕破我的衣裳,還脫了我的一隻鞋!嗚嗚嗚!”
樊哙不解:“她為何要這麼做?”
呂媭:“她嫉妒我!”
樊哙:“她放着陛下的幾十個姬妾不管,嫉妒你做什麼?”
呂媭拿腦袋抵住樊哙:“大人,你可要為妾身主持公道啊,嗚嗚嗚!”一面說着,一面拾起他的衣袖擦臉。
劉邦匆匆趕來時,始作俑者已經溜走了,呂雉趴在地闆上一動也不動。他走上近前,輕輕扳過她的肩膀,見她滿臉是淚,心疼極了。
他把她摟在懷裡,她哭得一塌糊塗。“可是妹妹欺負你了?不哭不哭,往回不準她進宮了。”
呂雉搖頭:“妾身想起了父親。”劉邦輕拍她的後背給她順氣,侍女們早已将今天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他,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見呂媭着實氣得她不輕。
劉邦拍了拍手,站出來兩個侍女,将姐妹二人的對話還原個十成十。呂雉又氣又愧,把臉蒙在劉邦懷裡隻是一個勁的哭。
劉邦安慰道:“妹妹少不更事,她遲早會明白你的一片苦心的。”呂雉哭訴:“少姁言行無狀,沖撞了陛下,請不要和她一般計較。”
劉邦一疊聲道:“不計較,不計較。”見她依舊啼哭不止,違心說道:“是朕做事不力,連累你受了許多的苦。”呂雉破涕為笑,捶了他一拳:“算你良心未泯。”
“皇後睡一會兒吧,值夜的宮人說你一夜未眠。”
“我不困。”
“乖,朕守着你睡。”
劉邦握住呂雉的手,坐在床頭,隻見她閉目假寐,片刻又睜開了眼睛:“妾身思來想去,還是對不住妹妹。”
劉邦心裡很是不爽:若不是看在皇後的面子上,就憑呂媭說的話,足夠滿門抄斬的了,不砍頭已然是皇恩浩蕩,還給他封爵?故而冷笑:“這話從何說起?”
呂雉坐了起來,認真分析:“韓信雖然人品不好,但是他畢竟是個王,不如陛下給樊哙一個爵位,妹妹心裡也好受些。”
劉邦說道:“皇後所言甚是,不過朕正打算為兩位兄長裂國封侯,若是再封了樊哙,少不得讓文武百官非議,說朕任人唯親。”
呂雉來了精神:“陛下打算分哪塊地盤給我的哥哥們?”
劉邦搬來地圖:“昔年莊襄王以東周舊地十萬戶為呂相封邑,朕欲封長兄為周呂侯,都栎陽,還歸東周舊地,以慰父親、祖父在天之靈。昔年武王封神農之後于焦,朕欲将此地至彼地三萬戶為次兄之封邑,号建成侯。”
呂雉喜出望外又樂極生悲,她放下了地圖,微微搖頭:“兩位兄長并無顯著功績,陛下如此厚愛,恐群臣妄言。”
劉邦說道:“皇後與朕相識于微時,皇後為我生兒育女,恩重如山,朕為二位兄長特設恩澤侯,天下之人會理解的。”
呂雉這才放下心來,抱着地圖,沉沉睡去。
漢六年十月(前202年),洛陽南宮,朝會大典。
皇帝南面坐,皇後稍西,諸侯、群臣依次而進,山呼萬歲。禮畢,帝後賜坐,衆人再拜而受。劉邦龍顔大悅,笑言:“朕直至今日才體會到做天子的快樂。”
叔孫通搬出《漢儀》,一字一句地在大殿上宣讀,群臣肅穆,鴉雀無聲。
朝會結束,皇帝設宴,賜酒食,殿上歡聲笑語,君臣盡歡。
漢六年正月初一(前201年),群臣進宮拜賀。叔孫通聯合天下儒生,上書奏請為皇後的兩位兄長賜爵,以為恩澤侯,共有一萬名儒生請願。
劉邦環視左右,左右皆言:“呂氏功在社稷,當封。”
于是,劉邦為二人裂國封侯,呂氏家族至此風頭無二。自此,外戚作為一股勢力登上了政治舞台。在兩千多年封建時代裡,湧現出無數外戚,卻從未有一個家族抵達過呂氏的起點。
過了幾日,劉邦大封功臣。群臣集于洛陽别宮正殿,論功。
樊哙,是武将中最年輕的一個,自劉邦起兵時,每戰,樊哙均有功。如今他又娶了皇後的妹妹,可謂是前途無量。
劉邦想擡舉樊哙,于是問武将們,征戰天下時,誰的功勞最大?
衆将議論開來,共同推舉曹參。
劉邦郁郁不樂,力排衆議,舉蕭何為首功,封為酂侯,食邑一萬戶。
蕭何此時在長安修建宮室,并不在場,衆人紛紛表示不服:“臣等披堅執銳,少則十幾戰,多則百餘戰,攻城略地,大小有差,而蕭何無汗馬功勞。徒持文墨議論,不戰,顧反居臣等上,何也?”
劉邦問道:“諸君知獵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