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田廣投降了漢國之後,撤了平原的守兵,在臨淄城中與郦食其晝夜宴飲。漢王四年11月某日(前204年),齊相田橫全副武裝,登上了臨淄城,指着田廣的鼻子破口大罵:“如今兵臨城下,你卻隻顧着飲酒作樂。是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田廣大驚失色:“王叔何出此言?”
田橫見他一臉無辜的樣子,不由火冒三丈:“你個混小子,漢王麾下韓信,趁夜渡過平原津,摧毀齊國邊境十餘座城池,你這個做大王的不會渾然不覺吧!”
田廣振振有詞:“漢王親自寫了受降書,我這就拿給你看。”
“等你把受降書拿來,漢軍的鐵騎已經踏破臨淄城了。如今,唯有兵行險着。”田橫心中已有了主意。
叔侄二人進了大殿,殿中歌舞升平,郦生靠在軟榻上飲酒。
田廣支支吾吾,不知如何開口。田橫言簡意赅:“韓信奉漢王之令攻齊,不日臨淄将克。齊國對先生以禮相待,我想漢王也不是言而無信的小人,這其間定然有些許誤會。請先生與我攜往,勸韓信退兵。”
郦食其聽見了田橫這一番話,心裡涼了半截。漢王竟不顧君臣情誼,逼着他客死異鄉啊!
田橫目光炯炯看着郦食其,看着他的表情從呆滞轉為憤怒再轉為癫狂,心中料想郦生并不知情,既然如此,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郦食其縱聲大笑:“好好好,郦生活了七十九歲,與漢王相識一場也不算白來世上走一遭。”
田橫微笑:“先生若是為我勸退韓信,定然能長命百歲。”
郦食其淚如雨下:“漢王雖殺伐果決,我卻知道他不是背信棄義的小人。韓信,定然是韓信為了搶功,要陷我于死地。”
田橫歎息:“韓信,小人也。請先生與我同行,和他當面對質。”
郦食其搖頭:“漢國伐齊,縱使止戰,兩國亦不能和好如初了。漢王對我恩重如山,我又如何為了一己之軀,而危害我王一統天下的大業?”
田橫心裡佩服極了,一面稱贊道:“先生是個義士,也是個忠臣。”一面吩咐心腹拿麻繩捆住郦食其,燒熱了油鼎。
田橫舉起右手,高聲喝道:“我且問你:忠臣和義士是不怕死的嗎?”兩個小兵一左一右架住郦食其,隻待田橫的手落下,就會把郦生丢進巨鼎。
郦食其說道:“請将軍蒙住我的臉,我恐高。”
田橫如其所言,郦食其被丢進油鼎。
鼎中響起了噼裡啪啦的聲音,以及郦生的嚎叫和謾罵:“韓信這個卑劣小人,他害死了我,縱使做鬼也不會放過他。你們這群人也不會有好下場的,漢軍很快就會把你們都殺了。”
田橫面露不虞之色,田廣滿不在乎地揮揮手,低聲說道:“随他罵。”
數日後,韓信大軍攻破曆下,逼近臨淄,田齊諸公子四散而逃。齊王田廣逃亡高密,王叔田橫逃亡博陽,田光逃亡城陽,隻有将軍田既固守膠東,抵禦漢軍的進攻。
田廣寫信向項羽求救,彼時項羽拔軍西行,沒抓住彭越,又失了成臯,還要對付他的宿敵劉邦,實在是無暇顧及田齊這幫人,于是派出将軍項他,裨将龍且和亞将周蘭,自楚國北上,與田廣在高密合軍。
有謀臣向田廣獻言:“漢軍所向披靡,銳不可當。齊楚聯軍雖衆,然倉促合軍,士氣疲憊。此時開戰,在氣勢上就落了下風。幸而我們占據了地形優勢,為今之計,隻需閉城不出,嚴加防守。同時請大王派出您的親信随從,前往漢軍已經攻克的城池,告知百姓您還活着,齊楚聯軍即将與漢軍開戰,屆時各城百姓紛紛反抗漢軍,他們遠道而來,糧草供給并不如我們在自家這樣充足。齊地百姓的反抗,足以令他們元氣大傷。等他們逐一平定叛亂,來到高密時,早已潰不成軍。如此,我齊楚聯軍則可不戰而勝。”
田廣聽了此言,連呼妙計,當即要厚賞謀臣。站在一旁的龍且怒道:“用不着這麼麻煩!韓信這厮,早年與我同在項王帳下,他這人向來沒本事,也沒骨氣。身為貴族子弟,卻被市井屠夫所侮辱。有手有腳的男子漢,不能自謀生計,卻向漂洗絲線的貧苦老婦乞食。漢王竟然重用這等無能之輩,想來也是無人可用了。”
龍且見田廣一臉遲疑,又把韓信在項王身邊時的種種事迹向他一一道來,有一說一,韓信确實不會做人,也不會做事,田廣尴尬得直摸鼻子。田廣雖然鄙薄韓信為人,但是依然拿不定主意,作為一個王,他還是想赢。眼下看來,謀臣的策略更為穩妥。
龍且見狀,也把話說到了絕處:“齊王如果連這樣的人都要害怕,那麼您得不到龍且的尊敬。縱使打了勝仗,我從此也不再認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