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中氣十足的怒罵聲,夾雜着拳打腳踢聲,器皿碰撞聲,痛哭求饒聲,側門掀開一個角,幾個小兵鼻青臉腫,一瘸一拐地爬了出來。
韓信衣衫單薄,見此情景心裡涼了半截。
項王從不打罵仆役士卒,即使這些人偶爾出了錯,他也和顔悅色地同對方講道理,主打一個以德服人。新來的人不懂規矩,沖撞了他,他也不會放在心上。
因為這個緣故,最近四個月裡,漢王軍營裡的楚地将士紛紛逃亡,結伴前往彭城投奔項王去了。
項王看在昔日的情誼上,派遣使者來接韓信回去,韓信竟然被蕭何三言兩語就拐回來了。
韓信伸手拍自己的頭腦,哎,拍不着,韓信他要是有腦子就不會跟着蕭何回來了!
韓信他沒腦子,蕭何可是個人精。他看了韓信一眼,心裡猜中了八九分。于是和顔悅色地說:“漢王有軍政大事操勞,心裡不痛快,你且回自己的營帳,我會禀告大王,封你為将軍。”
韓信原本還在後悔,一聽有将軍做,立刻像打了雞血一般亢奮,辭别蕭何,就興沖沖地回了自己的營帳。
蕭何聽見罵聲漸漸小了,整了整衣冠,邁着從容的步伐進了大帳。
“喲嚯?哪陣風把蕭相國吹來了?請坐,請坐,草堂寒微,辱沒了尊駕。”
蕭何知道他氣到了極點,是以跪在地上,一言不發,也不敢擡頭。
“先生怎麼不看着我?也對,是我老了,比不得别人年紀輕輕就做了天下共主。”劉邦走到跟前,繞着蕭何轉圈圈,軍靴叩擊地面,“嘚哒嘚哒”作響。
“我是老了,不是死了。先生為何連句告别的話都不肯說?人言:生年不滿百,我與閣下的交情已過半百,你卻不告而别,令我心寒啊!”
左右近臣哪一個見過劉邦這麼言辭懇切的樣子,紛紛勸道:“還請大王保重身體。”
蕭何卻知道他是實在氣壞了,于是等他心情平複下來,才起身上前:“大王莫怪,臣沒有逃走,臣不告而别是為追逃。”
劉邦罵了一整天,未免口幹舌燥,此時倚着屏風喝水。
“先生是追誰呢?”
“韓信。”
“你個狗東西,我們叛逃了多少有頭有臉的将軍,你不去追,去追韓信!寡人不信你的鬼話!”劉邦摔了水杯,砸在蕭何腳下。
蕭何這時候知道漢王不再怪他,頓時欣喜若狂。他走到劉邦身邊,跪在他的腳下,揚起臉看着他:“大王息怒,且聽臣一言。”
劉邦别過臉去:“有屁快放。”
蕭何:“韓信與旁人不同,他原先是項籍的執戟郎,傾慕大王的威武,特來投奔。”
劉邦輕笑:“算他有眼光。”
蕭何:“可是大王沒有重用他,而項籍又命人前來接他。事發突然,臣晝夜疾馳,才把他追了回來。”
劉邦:“哦?他有什麼用,值得你如此上心。”
蕭何來了精神:“此人上知天文下至地理中曉人和,大王若要還定三秦吞并天下,萬萬缺不了此人相助。”
劉邦此前見過韓信,不覺得他有什麼本事,于是對蕭何說道:“最近又走了十來名文武官僚,你去查查哪個職位合适,随便給他個官做。”
蕭何:“韓信想做将軍。”
劉邦大手一揮:“讓他做。”
蕭何:“韓信之所以離開是因為大王不尊重他,大王應當封壇(封上酒壇,即戒酒)、齋戒、沐浴,擇良日,畢禮而拜之為将。”
劉邦:“準了。”
蕭何囑咐道:“明日未時,正是良辰吉日。大王不可飲酒,誤了大事。”
劉邦揮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蕭何走出大帳,四處散播劉邦要封壇拜将的消息。衆士卒洋洋自得、沾沾自喜,一個個以為自己功勞最多,應當拜将。
次日未時,衆将士紛紛前來觀禮。劉邦穿着漢王的衮冕,腰佩香囊玉佩和寶劍,手握玉圭,在八名侍從的簇擁下走出大帳。
漢王素來放蕩形骸,值得他如此盛裝的究竟是何方神聖?衆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渾然不知。
蕭何領着韓信,三跪九叩地走到劉邦面前。
劉邦把将軍的印绶交給韓信,韓信再三拜謝而受之。
衆将士由此認識了韓信,而韓信也在不久的将來大施拳腳,在一場場漂亮的戰役中成就了“兵仙”的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