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畫作,劉季心裡也是一驚,那時候官吏的畫作要五百錢一幅,是指定的畫匠所作,還需要上交朝廷核驗,才能持符節上任。
這麼潦草的畫作是怎麼審核通過的?是他一人如此,還是人人皆如此。劉季想到這個,心亂如麻。
蕭何的反應倒是快速多了,他要來筆墨丹青,閉目沉思片刻,當即揮毫,片刻間畫出一個劍眉星目神态潇灑的美少年。
“夫人且看,這就是劉季年輕時的模樣。”
“噗,哈哈哈!”呂雉笑得前仰後合,蕭何打着扇子,給畫作吹幹。
外面天已經黑了,劉季要設宴款待蕭何,命人為他洗刷馬匹,又命人打掃布置廂房。
時值仲夏,蓮葉田田,風送幽香,劉季當即在水榭置下兩張案幾,劉季夫婦坐主位,蕭何坐客位,挑了兩個擅長音律的奴婢,在回廊僻靜處擊築鼓瑟,雖是舊楚民歌,伴着晚風聽來别有一番趣味。
冰鎮的糯米酒和酸酪漿,配上各色果品,涼風徐徐間,賓主皆有微醺之意,于是吩咐侍女把果品和酒具撤下,換上熱食。
審食其端來一隻蜜炙的肥雞,呈到主人案前。劉季用匕首切下一隻雞腿,給了蕭何:“承蒙長吏不棄,多年來對我照顧有加,沒有您的厚愛,絕無我今日。”蕭何接過雞腿,劉季把另一隻雞腿切下來給了呂雉,說道:“承蒙夫人青睐,劉季沒齒難忘。”
劉季想給自己一隻雞腿,一看沒了,于是發怒道:“這隻雞怎麼隻有兩隻腿,是不是你偷吃了?”審食其愣住了,連忙說:“小人沒有。”蕭何也醉了,說道:“算了算了,下不為例。”劉季說道:“這次看在長吏的面子上,暫且放過你,出去玩去。”
審食其灰溜溜走了,突然想明白了:一隻雞本來就是兩隻腿,于是笑出了聲。
酒足飯飽後,劉季與蕭何一起去了廂房,呂雉在侍女陪同下回房休息。
夜半時分,兩人正在密語,有侍女通傳:“夫人請主人過去。”劉季看了一眼更漏,已過了子時,不由納悶:“這麼晚了她不睡覺找我做什麼?長吏,老哥,你且稍等,季随後就來。”
劉季披衣而起,曲曲折折的回廊上,穿着單衣散着長發憑風而立的正是呂雉。“夫人。”他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夜風有些涼,她的指尖也是冰涼的。劉季解下長衫,把她兜頭裹住。
呂雉欲語先羞,好在夜深看不見她臉上的紅暈。她指着池子裡的睡蓮給劉季看:“夫君請看,這滿池的蓮花都睡了。”劉季回她:“花都睡了你也要好好睡覺,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呂雉低頭應了一聲,尾音拖得極長。劉季不做他想,牽着她的手,穿過回廊假山,上了主院的樓。
“睡吧!”他摸摸她的長發,轉身欲走,不料夫人跳下了床,從背後将他一把抱住。
劉季縱使醉意再深,此時也清醒的知道她的意圖,他隻是沒有料到她會有這般大膽,呂雉見他沒有動作,抱得更緊了:“夜深風大,妾身怕。”
劉季喚住侍女:“你去告訴蕭何,今夜不用等我。”
侍女臨行前關上了門窗,呂雉暗暗發笑。她不讨厭他交際廣泛,男人有些朋友是好的,她隻是讨厭那些沒有分寸感的朋友。兩人熄燈就寝。
次日清晨,兩人在庭前散步,有說有笑,劉季舉着一枝繡球花逗弄呂雉,呂雉像懶貓一樣整個挂在他身上。談笑間蕭何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也不說話,隻是遠遠站着,對着兩人的方向冷笑。
呂雉察覺到他的目光,害羞得把整張臉埋在劉季懷裡。
一個是多年摯友,一個是新婚嬌妻,劉季左右為難,哪一個都放不下舍不得。這不怪他,怪那個年代: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正在躊躇之際,呂雉擰了他,似乎是讓他早些把蕭何打發走。蕭何更是死死盯着他,一雙眼睛裡藏着千言萬語要說,劉季頓時壓力巨大,别過臉去不跟他對視。
“劉季!”
“重色輕友的劉季。”
“如何不敢應我?”
蕭何眼巴巴看着劉季讨要說法,劉季根本不敢看他。呂雉躺在他的臂彎裡,微微仰着臉,一雙水汪汪霧蒙蒙的大眼睛,看得他心都化了。
“夫人,夫人累着了,我帶她去休息,”劉季提高了音調,吩咐家丁,“爾等務必要留長吏用膳後再走,好好招待我的客人。”
蕭何氣得鼻子都要歪了,徑直去後院牽走自己的馬,早飯也不肯吃,罵罵咧咧地走了。
“夫君,夫君,”呂雉窩在劉季懷裡,撒嬌不止,“長吏如何看我?”“啊,夫人不必擔心,蕭何與我相識已久,他不是小心眼的人。”劉季拈須道。
呂雉扯了一下他的胡須,試探:“長吏又如何看你?”“夫人勿慮,他與我情同手足。”
夫人,夫人,呂雉扁扁嘴,她讨厭他叫自己夫人,公事公辦的樣子,顯得不夠親密。
兩人嬉鬧了好一陣子,太陽漸漸升起來了,琢磨着蕭何已然走遠,于是劉季提議和夫人一起乘車出遊,呂雉自然是滿口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