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報答我?”
“小人從前是老爺和小姐的庭前花籠中鳥膝上貓,如今願意為主人當牛做馬,鞠躬盡瘁。”審食其磕頭如搗蒜,台階上有血迹斑斑。
“我不要你鞠躬盡瘁,當牛做馬,你去後院打雜,沒我的命令,不準随意走動。”劉季想說不準他和呂雉見面,礙于人多嘴雜,終究說不出口。
見主仆三人喜笑顔開,他也不好多言,隻能暗歎胳膊擰不過大腿。
至此,審食其徹底老實了。他很快适應了家丁的身份,每天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幹活最多。一開始衆家丁還會欺生,但很快和他打成了一片,審食其還活着,但是那個錦衣玉顔的美少年死了。
劉季站在樓上,盯着審食其看了好一會兒。這個時候的他明白了兩個道理:其一是衆怒難犯,其二是殺人不一定需要用武器。這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課,在數年之後遇到了他的人生宿敵項羽時,他以此而險勝。
時值仲夏,水榭裡焚着熏香,案幾上擱着冰鎮的茉莉蜜水,新鮮的蓮蓬,紅菱,甜瓜,柑橘并各色糕餅。
劉季和呂雉在水榭裡納涼,四周有侍女執扇。呂雉拈着梅子咬一口,甜的自己吃,咬着酸的順手塞劉季嘴裡,其餘瓜果餅餌一概不碰。劉季好就好在逆來順受,這也是他唯一的優點了。那個年代的男人普遍端嚴,絕沒有第二個人肯像他這般做小伏低。
“你,笑什麼?”呂雉見他被喂了一肚子酸梅,還笑得那麼開心,不由疑惑。
“我在想心事。”
“什麼事?”
“我若是小姐家奴,與你自幼相識,小姐心中或許也會有我一席之地。”
他說得哀婉,侍女們皆動容。呂雉仿佛聽到什麼笑話一般,趴在欄杆上狂笑不止,就連手中的折扇都掉進了水裡,打傷了一隻探頭探腦的紅鯉魚。
“夫君自有優勢,不必以己之短,度人之長。”呂雉擺手。
“區區刁奴,哪裡勝得過我?”
“審食其是玉面仙郎,嬌容豔質,此間水面如鏡,請夫君朗照一番。”
劉季看着水面上兩人的倒影心生感慨,他少小漂泊,并無家室之累,因此年逾四十也未曾對時序更替有太多感慨。如今的他并不難看,隻是臉上有了歲月的痕迹,尤其是站在嬌花嫩柳的新婚妻子身邊。
“他确實比我年輕,不過俊美談不上。為夫年輕時是豔冠六國的美男子,蕭何便可作證。”劉季說道。
“你,豔冠六國?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呂雉笑得險些提不上氣,“你莫要笑掉我的牙。”她的笑聲太魔性了也太有感染力了,一時間,焚香執扇的侍女們都笑作一團。
劉季臉上挂不住,連忙命家丁去請蕭何,再四叮囑要把長吏請來與自己作證。直到太陽落山,蕭何騎着馬過來了。
他抱拳道:“府中公事繁忙,耽擱了些,阿季莫怪。”
劉季:“長吏說得什麼話,請坐請上座。”
呂雉換了新的折扇,以扇掩面,隻露出兩隻笑盈盈的眼睛。
“阿季,你的委屈我已知道了。”蕭何安撫道。
“咦!”呂雉把臉别向一邊,不去看兩個大男人黏黏糊糊的肉麻。
“劉季年輕時當真是豔冠六國的美男子,張耳亦可作證。張耳在趙地,據此間甚遠,故而由我為他正名。”蕭何站起身來,呂雉側着身子看兩人,他們在耍什麼名堂。
蕭何從懷袖中掏出一幅卷軸,這是一幅帛畫。秦時官吏選拔需要姓名畫影書于帛絹,蕭何手中所持的正是劉季十年前上任泗水亭長時命畫師所做的帛畫。
“夫人且看好了。”蕭何鄭重其事地展開帛畫。
呂雉湊過臉看了一眼,隻消看一眼就放聲大笑。
畫得相當潦草,隐約一個人形,騎着一匹馬,與其說是畫作,不如說是鬼畫符。
“抽象,實在是太抽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