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與無,空口白話,誰都說服不了誰。事實如何,經此一出,人心裡多少有了計較。承認與否,很多時候隻是面子問題,無關真相和對真相的定論。
栽贓陷害的莫須有,卻是聽來可笑。在場的,除了新選來的後起之秀,誰不知道誰最慣使一手莫須有。
不過有些人聽着荒誕,冷笑一聲,不與置喙。有些人卻直白諷刺。阿曆克謝推了推鏡框,從容問道:“這我們可說不好。論起栽贓陷害的莫須有,迪恩,在場沒有誰比你更精通了。不如你和我們比劃比劃?”
最妙的是阿曆克謝同他年紀相仿,他不能簡單用一句“以下犯上大不敬”結果。迪恩派克的臉色陰沉到快要滴墨,才憋出一句沒什麼說服力的“荒唐”。
阿曆克謝報以微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種。傳聞這位情報局裡的一把手,年輕時用這種皮笑肉不笑稱霸審訊室。每每他露出這表情,桌子另一面的免不了要吃些苦頭。
此時吊起邁爾伯特胃口的倒不是這個,而是無心波及到的一句年事。
最後仍是瑪爾斯來鎮場面。他說芯片被盜是有人蓄意為之,這一點已确認無疑。至于迪恩派克的嫌疑,一方堅稱确鑿,而本人主張冤枉,那便寬宥雙方一段時間,各自為證。這話聽來公平公正,細品下又何嘗不無偏袒華尼托的嫌疑?前半句是告訴諸人,華尼托已洗清嫌疑,此事不容多辯。後半句則說,你迪恩既自稱無罪,那便也學着華尼托,自證清白。
這自證怕是不容易啊。
迪恩氣呼呼得領着他的人馬沖出會議室,反觀華尼托那一派,彼此之間無甚交流。
略左邁爾伯特預判的是,瑪爾斯和華尼托這兩人會後也無交集。這兩人的關系傳得風裡雨裡,他們也好像從不怕人誤會多想。會後、項目間隙、咖啡廳裡的并肩談笑風生,是九頭蛇裡的常景。怎得反倒這種洗清嫌疑的關節,卻來論什麼避嫌?
恐怕不是避嫌,是生隙了。
她那樣不管不顧闖去哥潭的工廠,說是維護利益也好,保衛小情人也罷,終究是套說辭。真實目的,隐在高處的瑪爾斯看起來也不是一無所知。
情愛是個好東西,能讓對手暈頭轉向、自為繳械,也能叫素來清醒的人變得莽撞。心無牽挂的人忽然有了牽挂,便不再能刀槍不入。華尼托這種打小冷情冷性的人,怕是第一次嘗到人世的滋味。她開始活出人樣,可那于她卻是有害無益。約瑟芬那老家夥自幼把她作怪物養,之于九頭蛇這個去處,未免不是最佳選擇。
空闊的會議室一時隻剩下華尼托和邁爾伯特。相鄰的二人慢條斯理收拾着各自資料,并無交談。直到華尼托稍快一步拾掇妥當,從邁爾伯特身後擦過,他忽然叫住她。
“聽說神盾局科技犯罪搜查科近來緊咬機械人項目不放。說是機械人,你我心裡明白,實則針對着冬兵。這個不算太新也談不上多久的科系,有一個紅人,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名叫卡邁爾。”
卡邁爾·古斯塔法。曾如飛蛾般撲向正義之火的年輕研究員,未在打壓中萬念俱廢,跌跌蕩蕩也沒有曲折傲骨。那是一隻熬不熟的鷹犬,終不可為人爪牙。
尚不清晰此人是何時轉投神盾局,這個名字的風生水起卻隻在最近。那份線報交上邁爾伯特的桌案,他便記起當初那個倔強中染着火光的眼神,桀骜難馴。卡邁爾沒有見過他們中的任一人,但他們都見過他。如邁爾伯特所料,華尼托也在不久前收到過同樣的線報。
“殺不死你的終會使你強大。”華尼托在邁爾伯特身後駐住步伐,淡淡說。
她也許聽明白了他的暗意,卻不甚在意。迪恩派克當年生了搓磨之心,沒有要卡邁爾一死,卻也時時将人置于監控之中,奪他所有機緣。這種密不透風中,他要悄然混進神盾局,要麼他心智、手段過分高明,要麼有人故意放水。放水的無非是她和他之中的一方,又或者都占少許。
“迪恩手段殘忍,将人得罪一遍,落得今日下場不足為奇。”邁爾伯特扣上公文包,轉身面向華尼托,“隻是冬兵項目年代久遠,迪恩至今相貌中年,凱密士奇不乏延緩衰老、促進代謝功用的藥劑,幾十餘年合該生出抗體。”他落字頓句清晰有力,不見半點不自信。
華尼托擡眸,清淩淩的眼對上那人幾許逼迫。
“我止不住好奇,博士可知迪恩手中有我凱密士奇都未必有的良藥?他費盡心機,真的隻為了那半枚殘次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