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于父王壽宴上見白大人,宇便知曉,大人與我總有一天會如此把酒言歡。”
韓宇笑,琥珀色的眼瞳溫和卻有威嚴地看着阿瑤。
阿瑤揉揉鼻尖,“四公子說笑了,論及眼光見識我不如你,論及韬略謀劃我不如你,論及這風雅興事,呵、就更不及四公子了。”
韓宇輕笑幾聲,“風雅興事?宇自以為朝堂之上,隻有博古通今的相國府才能看得出,想不到白大人也是個行家。”
“豈敢與相國大人比肩,我不過見識過一二,推測罷了。”
韓宇沉吟片刻,似乎在重新決定他接下來的謀篇。阿瑤借機喘了口氣,就知道公子府的飯沒那麼好蹭,韓宇這狐狸可真不好對付。
韓宇擡眼,似乎又有了新計劃,她立刻自覺地把腦中弦繃緊。
“白大人似乎有些緊張啊。”
“哪裡,四公子府的規矩多,怕沖撞了四公子,畢竟我剛剛一時放肆随意,就吓到了千乘兄啊?”
韓宇開懷大笑,“白大人如此風趣,倒是宇庸人自擾了,隻不過...”韓宇的眸色又深沉下來,“令兄在時,血衣堡還沒如此平易近人罷了。”
她很讨厭别人自以為是地提兄長,“四公子且住,家兄已然撒手這些俗事,讓他清靜些吧。”
韓宇一怔,随即舉杯緻歉,“是宇失禮了。”
她搖頭歎了口氣,“四公子為人玲珑如玉,我們不妨開門見山,近日我來此便是向四公子求證一件事。”
“請賜教。”韓宇正色道。
水墨瞳抖動着,她輕聲問道:“一年前血衣堡驚變,與四公子有關麼?”
室中一靜,韓宇微微一怔,随即搖頭。
“白大人,血衣堡的事宇次日才得到消息,未能出手相助,令兄...我韓國之才竟連夜失蹤,實在是令宇痛心。”
他看着少女無神的雙眸,“不過白大人既然的高人相救,想必...還有轉機。”
隻見少女微微歎了口氣,“罷了,四公子,我此次回來隻有一個目的,追查那一晚的真相,不管是誰,隻要牽扯其中的,白瑤必然不會放過。所以四公子可要再好好回想一下這樁陳、年、舊、事,真的與您毫無牽扯麼?”
韓宇劍眉緊蹙,思索片刻後搖頭,“宇的确不知情。”
“好,”她點頭,“既然如此,四公子便不是我的敵人。”
她端起酒樽,搖了搖。
“如今,六國皆置強秦鐵蹄之下,你我都清楚,十有八九,秦國會拿我韓國開刀。風雲多事之秋,還望能與四公子同仇敵忾。四公子若力保韓國,血衣堡便是你的支柱,可你若反...”
水墨瞳中腥光大盛,“血衣堡也并不介意,成為四公子的行刑官。”
韓宇定了定心神,一眨眼的功夫對面人已經不見了。義子千乘推門而入時,隻剩下四爺一人苦笑着看着他。他緩緩走過去斟酒,“看來,四爺今晚聊得并不愉快。”
韓宇按了按眉心,“這一牆隔不住你,你都聽見了,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威脅我了。”
韓千乘颔首,“當年四爺羽翼未豐時,姬無夜曾要挾于您,其所圖不過日後好相見。今日四爺在朝中地位遠非當年可比,白瑤此舉,屬下看來頗為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韓宇阖眼,“千乘,人心多變,我倒認為她是個有趣的人。”
“四爺說的是。”
“呵呵,千乘你還是不懂。”
“千乘隻知道,按照四爺說得做,就能幫到四爺。”
“說的也是。”
阿瑤回到血衣堡已經是入夜,副将送了碗枸杞燕窩過來,她看了看賣相精美的燕窩,又看了看健碩的副将,“你、你會做飯?”
副将把燕窩放下,“屬下不會,是王徵做的,他說您怕是沒吃什麼東西,可以墊墊肚子。”
她看着手裡溫熱的燕窩,眼尾有點酸澀,“王徵啊...替我謝謝他了,這一年你們也不好過吧,軍中無主還要與姬無夜斡旋,有勞你們。”
副将抱拳,“大人與我等有再造之恩,這些都是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阿瑤稀溜溜喝光了燕窩,意猶未盡地咂咂嘴,“味道不錯...王徵是我帶回來的,我可不記得哪裡幫過你?”
“屬下奉命照看大人時,适逢家中變故,大人言語豁達行為不羁,屬下深受感染。”
阿瑤撓撓頭,怎麼好像不是在誇她呢?
“...哦,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屬下叫張三。”
“額...好,今夜我去過四公子府上的消息盡量封鎖,沒談聽清楚其他幾位的口風,我們行事也不宜太過張揚。”
張副将抱拳稱是,“...大人,血衣堡從前行事從不遮掩...”
阿瑤擺擺手,“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現在血衣堡我做主,按我說的做吧。”
“是。”
“對了,”她叫住張副将,“将軍府可有動靜?”
對方濃眉舒展了一下,颔首回道:“流沙行事滴水不漏,屬下與王徵得到的消息極少。”
她點點頭,也是,這件事确實不該問他的,欠思量了,“知道了,退下吧。”
副将拱手離開後,阿瑤起身理順衣褶,趁月色離開血衣堡。
舟中人一如既往地蓑笠加身,支起一直鈎垂釣,魚簍空空,今夜收成也不太可觀。小舟微微一晃,蓑笠一動,低沉的聲音從鬥笠寬大的檐下傳出。
“既然挂念同門,何不親自登門拜訪?如此大費周折,乃下下策。”
阿瑤随意地盤腿坐在船尾,“我可不敢攀鬼谷傳人的高枝,漁叔今晚好城府啊,願者上鈎。可你看他們都不願呢,這要如何是好?”
蓑衣客不動聲色地轉頭看一眼船尾人的背影,“那我就為大小姐彎一彎這魚鈎。”
身後人咯咯一笑,“漁叔知我。”
蓑衣客無奈地搖了搖頭,“對韓宇說的那些,你自覺有幾分作用?”
不計較漁叔是如何知道的,阿瑤想了想,“一兩分,不能再多了。”
“豈不事倍功半?”
“哎~漁叔,跟韓宇這種聰明人打交道可急不得,今晚雖說重在試探,但我多少清楚,他與羅網确無勾結,那個人藏得很深。”
“大小姐難得如此自信。”
“漁叔~”她撅嘴,“直覺是種天賦,羨慕不來的。”
一年來,他們一直在排查羅網安插在韓王身邊的内應。血衣堡事發突然,皇宮卻絲毫未受牽連。
那時的流沙還沒那麼大的能力,至于将軍府,斯人已逝,顯然也不是他們在操縱。剩下有能力控制消息傳送的,隻有皇宮内部和公子府。至于相國府,張家世代位相,這種程度的忠誠不會被誘變。
看來,她在找的人在皇宮,而且很可能就在韓王的枕邊。
“内宮是潮女妖的地盤,侯爺先前已經有意取消她這一支,事發那時,她知道的消息已經有限,韓王也早不在掌握了。”蓑衣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