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這一點,她立刻松開了抓着衛莊手腕的手,神色也明顯不如剛剛那般殺氣騰騰。剛還在舞爪的小老虎耷拉了耳朵伏在地上,像隻犯了錯的貓兒。
她無措的低下頭,自己怕不是要被罵了。
衛莊今日一反常态的沒開口損她,反而伸手解開腰間系帶,松了松前襟的衣裳。他極自律,年複一年的修煉使得他體态極好,身上無一絲贅肉。
玄色弟子服被掀開,線條流暢、精壯有力的腰身大大方方地暴露在空氣中,鎖骨精雕細琢般的從脖頸向肩胛延伸過去。
面對如此美色,關鍵時刻剛正不阿的阿瑤姑娘隻看到了他胸前,以膻中穴為中心向四周延伸,赫然是片青黑的掌印!
她立刻伸手摸了上去,不顧衛莊的黑臉,伸出手指戳了戳問他疼麼。
衛莊面上沒有波動,擡手拍掉她正欲四處作亂的小爪子,耳垂卻有些暗自發燙。
一向善于察言觀色的小姑娘此刻沒注意衛公子的耳朵,小臉湊得很近,正認真對着人家胸口的掌印研究着。
“脈象看不是中毒,更像蠱術咒術。”一擡頭才發現衛公子臉上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嫌棄。
咦?
衛莊将上衣穿好,“你以為是哪一種?”他不擅毒藥咒術之流,雖然心裡清楚阿瑤估計也是個半吊子,但總好過沒有。
“咒法。”她對蠱術感知生來敏銳,不論是像血衣堡地下冰室的兇蠱,還是普通蠱蟲,多少都會有所感應。可現下離得如此近,她也毫無察覺,隻能是咒術。
可惜她沒見過咒術,先生通百家之學,卻偏偏交給她的陰陽術法不多。是有些兇險,但衛公子有所隐瞞,他咯血自己看得清楚。這咒術這麼兇,桑海遠在百裡外,即便請來博古通今的張良公子,恐怕耽擱不起。
阿瑤運功周轉幾周,雙手抵在衛莊背上,真氣緩緩順着大穴流入衛莊體内。
這小丫頭的真氣...
衛莊立刻有所察覺,阿瑤的真氣與他想象中的很不同。
她的真氣十分靈巧,不僅完全不與他硬碰,相反繞道而行,隻叫體内真氣驅不散也抓不住,如同鬼谷水塘中一尾銀色的小魚,機靈無比。
入體如滴水入海,遊走于經絡之間,所過之處都泛着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仿佛悶熱盛夏的涼爽微風,又好似寒冬刺骨時的一股暖流。
衛莊從未想過,有人的真氣這般溫和。
雖然衛公子還算滿意,但阿瑤這邊其實不好過。她自诩内功不弱,但方一靠近膻中穴,真氣就被一股極其暴戾的力量狠命撕/扯。這不是衛公子的真氣。
一般而言,巫術咒蠱,若非施術者解開,旁人除非知道其破綻弱點,否則若出于無奈強行解咒,極容易傷及中咒者心脈。
“衛公子護住心脈,咒印交給我。”
這樣即便失敗,也不會傷及衛莊。雖說自己未必能夠全身而退,但已值得一試了。她答應過先生的,先不說陰陽家為何重傷衛公子,說一諾千金重,重的就是不問緣由、隻論結果。
她救人,從來都不需要猶豫。
人之胸腹穴位極多,周轉了幾周才叫她找到突破口,運到神封時,咒印立刻示弱,終于找到了解咒之法。如同兩軍對壘,四周無兵可藏,隻靠排兵布陣拼個你死我活。
“唔...”嘴裡一股腥甜,一口血都湧到喉頭了,小姑娘生生壓了下去。
人之心脈脆弱且極難鍛煉,勁力直逼過來,痛苦如同狂風驟雨般硬生生地拍打在阿瑤的心脈上。
她知道被衛公子覺察,他必強迫自己收手,豈不白耗了許久。終于是撐過了咒印的反撲,才解。
她強撐着站起身來,尚未跑出屋去便兩眼一黑,心口一陣鈍痛。本欲俯下身調息,卻不想腿一軟直接向後倒去!
阿瑤一閉眼,完了,這回怕不是少不了被衛公子奚落。
本以為會傳來鈍痛感,卻被人攔腰環住。
衛公子時常修剪的銀白發梢像一把上好的羽毛扇,輕輕掃過阿瑤的臉頰。小姑娘偷偷睜開左眼,她本想說,衛莊你頭發好軟,剛開口,那股腥甜便湧上喉嚨。
“咳、唔!”
杏目眨了眨,阿瑤隔着手帕感受着捂在她唇上的...衛公子手的溫度。
衛莊很快把手撤了回去,阿瑤用帕子擦了擦嘴,才發現是之前自己送給衛莊的那條。
“...怎麼樣,我說過這東西很有用的吧。”
她把嘴擦幹淨,才突然想起來不是自己的帕子,隻能滿懷歉意地擡眸,“我、我給你洗幹淨。”
“傷及心脈,半月之内不可再強行練功。”鷹灰色的眸子盯着她,對方無悲無喜地說道。
雖說相處甚久,但這是第一次,阿瑤生出一絲,衛公子正在看她的感覺。那雙鷹灰色的眸子裡有自己的倒影,一向不喜形于色的他,眼中翻動着一股未名的情緒。
阿瑤很快從中清醒,“尚好,就是被振到了,不打緊。”
看衛莊的臉刷的就黑了,阿瑤立刻改口:“哎不是,我...我心口好疼,嘶、我感覺我的丹田也受損了...”未說完便感覺身體一輕,她伸手下意識環住某人脖子。
衛莊轉身将她放到榻上,“不吃教訓,下次就不會隻振到心脈了。”
道理阿瑤是明白,但是...衛莊怎麼把自己放他床上了,該不該提醒他?
“可是不這樣辦你就危險了嘛...”阿瑤淚眼汪汪地看着榻旁抱胸而立的人,怕他多問暴露自己與先生的約定,她話頭一轉,“但我覺得吃些栗子糕、鮮花餅、蜜餞...就好了,衛公子說是不是?”
她抿着小嘴柳葉眉微蹙,杏目一眨一眨地看着衛莊,見對方沒回話,小丫頭立刻又開始“啊喲啊喲”地叫喚起來。
後來,某人成功吃到了半個月的小零嘴。
“閣下,禁制咒法被破解了。”
錦衣男人單膝跪地,長廊盡頭的人一襲黑袍,聞言轉身依舊是黑紗遮面,從頭到腳都與世界隔了層屏障。
“哦?”聲音渾厚無比,如同編鐘敲響在耳畔,即便以内力格擋,也有些震耳欲聾。
高台之下,男子向之行禮,“女英想出手,被我攔下了。屬下親自動的手。”
那人紫羅長衫及地,外面玄紋鼠灰罩袍,頭頂紗冠,典型的術士打扮。看似眉目溫和,修為卻遠比同齡者更可怕。
“退下罷。”
長廊盡頭的身影陷入星海之中,就仿佛與那星辰一般,會亘古不變的矗立在那裡。
“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你終究...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