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瑤睡眼惺忪地抱着被子起床時,發覺“她的床”似乎哪裡不太一樣,直到邁腿下床的落差,她瞬間清醒了。
平日裡愛坐在床沿踩鞋的懶丫頭蒙了,她蹬了半天腿,愣是沒挨着地。
嗯?
她揉揉眼睛,眼前才漸漸清晰起來,這蚊帳、這擺件...怎麼這麼像橫阖院呀?
...
啊啊啊啊——
她一邊像條魚似的從床上撲騰下去,一邊手腳飛速整理床榻。小姑娘急得額頭冒汗,小臉蛋憋得通紅。
她她她她怎麼夢遊到衛公子的院子來了?還、還占了人家的床!?
收拾完床榻的小姑娘蹑手蹑腳地一步三回頭,确認什麼都沒留下之後正要往外跑,“诶喲!”,就結結實實地裝在“一堵牆”上。
她摔了個屁噸,擡頭一瞅...整個人徹底冷靜了。
衛公子正滿臉嫌棄的俯視着她,手裡還端着一碗...白粥?
阿瑤并不像承認那個看起來冒着黑煙的東西是粥,但是衛公子說了“吃粥”...
那它一定是粥!
她汗如雨下地接過碗,小臉揪成了包子,眼一閉心一橫仰頭就是一口,“嘔...咕,衛公子,我、我不餓...”
明明是粥,居然做出了鍋底灰的味道。明明這麼難吃,她居然咽了下去。内傷它...雪上加霜了。
想起内傷,晨起不靈光的腦袋瓜裡響起了清脆的一聲,是了!她昨日給衛公子療傷似乎被傷到心脈,之後衛公子把她丢到榻上,之後她就睡到現在。
整理好心神,她看向衛公子,對方正盯着自己手裡的“粥”。
“...衛公子用過了?”
“沒有。”
阿瑤姑娘心裡苦,衛公子,試藥啊試藥啊,您真是沒照顧過人!
“那這粥...以後可不能給紅蓮公主喝。”公主金枝玉葉,喝了絕不是壞肚子那麼簡單,她笑道。
果然一談及紅蓮,衛公子的面色就又凝重起來。阿瑤察言觀色,暗自欣慰之餘,不禁深深擔憂起紅蓮公主的腸胃...
待她重新準備好早飯,又過了小半個時辰。
看着衛公子盯着白粥...這次是貨真價實的白粥,阿瑤想了半天,終究沒敢說她把那鍋“東西”倒了。用飯之餘掐算了下時日,三年之約已經過了數日...聶哥哥應當不會來了。
“衛公子,觀紅蓮公主的劍法,你親授的?”要看出劍勢不難,但那雙澄澈見底的桃花目中的含情脈脈,想猜不出都難。
“侯爵入宮是大忌,你在暗示流沙盡快參血衣堡一本?”衛莊掃了她一眼,複又看向手中的白粥。
阿瑤頭疼,衛公子怎麼還抓住她的小尾巴不松手了呢?
“...入宮學習魏國禮儀時看到的,衛公子若是久不在新鄭,不若紅蓮公主那邊,我向流沙要個人情,照料幾分?”
見衛莊要開口怼她,小姑娘立刻道:“紅蓮是九公子所托,衛公子讓别人照料也不放心,況且...紅蓮公主的威脅向來不在宮牆之内,不是麼?”
紅蓮公主最大的危險永遠都隻有一個——聯姻。
她已經得到确切消息,将軍府與四公子沆瀣一氣的籌碼就是紅蓮公主,這也是姬無夜跻身王公貴族的唯一機會。隻是他兒子的資曆太薄,想要迎娶公主,夜幕這邊還需幫着“制造”些功勳。
至于姬無夜那老頭,他想娶紅蓮公主,可他卻堵不住悠悠衆口。一介武夫出身,又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再怎麼心有餘,怕是也不敢使勁。畢竟,相國府帶頭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衛莊手裡一頓,擡眼看她,“你憑什麼覺得流沙需要交易?”
阿瑤心裡有數,衛公子為人如此,從不會暴露最重要的弱點。紅蓮公主那邊她其實吃不準,衛莊模棱兩可反倒叫她摸不透,公主對他而言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我記得,她似乎還挺中意‘生蓮步’,名号紅蓮...倒像天意如此。劍法為主,步法輔之,家國風雨飄搖,總得有一技傍身不是?”她自顧自地念叨着,俨然繞過了衛莊的意見。
那之後衛莊不知可否,她便權當默認。隻是她忘了一個謊還要圓,魏國禮儀,她還丁點沒學過呢。
距離三年之期...已過了整一個月。
因為臨時傷及心脈,再者流沙那邊傳來消息,說在一個月前,秦王嬴政的加冠禮時,作為太後一黨的嫪毐起兵叛亂。阿瑤得知後,便取消了赴秦計劃。
嬴政的家務事沒什麼意思,王室貴族就愛玩這些張冠李戴的鬼把戲,說到底都是對權力紅眼,淪為了皇權角逐的奴隸。
在雲夢澤待了個把月,暑氣也漸漸散了。秋分之日,衛莊提了兩壺酒出現在她的視線中。她眼尖,立刻看出了時三年前埋下的桃花釀。封頭掀開酒香瞬間蒸騰,順着呼吸直直鑽進鼻孔。
“好香!”她不禁歎道。
衛莊丢給她一壇,說了句“跟上”,轉身便往山門處走去。阿瑤會意,也邁開腿跟了過去。
天色漸晚,夕陽僅剩一縷餘晖,天邊從火紅漸漸變成靛藍。月亮在天的另一頭露出淡淡的輪廓。
她與衛莊靠着擎天木席地而坐。
她極少飲酒,原先衛莊蓋聶與鬼谷子都在時,她忙裡忙外的沒有時間培養如此雅興,加之她對那種入口辛辣的東西也沒什麼熱情。所以,她會喝,但不會品。
小姑娘雙手抱起比自己腦袋還大一圈的酒壇,像喝水一樣仰頭就是一口,“嘶...好辣”,吐出舌頭往外吐氣降溫,等辛辣入腹,内力周轉化作暖意蒸騰到體外,又來了一大口。
桃花釀入口還算柔和,但是照這麼個喝法未免浪費。衛莊盤膝坐在邊上,幹脆别過頭不看她牛飲。
“我明日一早啟程,你不必準備吃食了。”衛莊飲了口酒,語氣中沒有留戀,亦沒有不舍。
阿瑤本來喝的正高興,衛公子開口她立刻清醒了,“你要走?”
不是沒想過他會啟程離開,隻是她以為衛公子就算走...也不會與自己辭行。
阿瑤心中欣慰,興緻卻散了大半,抱着酒壇子雙眼有些朦胧地看着山下人間。
“...不等聶哥哥了麼?”
衛公子期待這場對決,這連她都看得出。這次二人若是錯過,恐怕就要多年之後才能再相見了。
衛莊沒說話,隻飲了一大口酒,酒液順着嘴角晶瑩剔透地流下來,被他擡手以袖口擦幹。
阿瑤不似衛莊這般豁達,她舍不得。
“...我也近幾日啟程,衛公子你一走了...鬼谷裡又沒人了。”
酒喝得快了,她的嘴唇有些發麻,“聶哥哥若、若是能回來該有多好,我們三個一人一壇的桃花釀,剩下那一壇不知埋到何年何月了...”
單手抓着壇口送到嘴邊,倒了兩下才發現這一壇快被她喝光了,隻能悻悻将酒壇放在一旁,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好想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