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覺很難形容,硬要說的話,就是在那一時刻,我突然與蜘蛛有了共鳴。
某種東西撞到蛛網——因為之前的訓練漫無目的往外發散的精神力觸手——上,輕微持續的震顫表明那東西并沒有強到直接切斷撞破蛛網,是個小型的……
小型的……
有點刺刺的……
明亮,帶着不規律突刺波動的火焰團??
精神力構成的網絡因為我刻意注入霧屬性能量而延展得更細密,那東西的形狀就被多條觸須勾勒清晰。
我感受着莫名其妙,浮現在腦海裡的劈裡啪啦小球狀閃電,百思不得其解。
然後我聽到訓練室門外傳來啪嗒啪嗒的跑步聲。
“嗚哇哇哇——Peppe姐!”
“藍波?”
我驚訝地看訓練室門打開——因為程序被我暫停了,所以門禁也解開了——然後一個,自己移動,帶着巨大噪聲,雙頭而且兩頭都漏水的水龍頭沖到我懷裡把我撞翻過去。
胃部和肋骨處的重擊,聽覺上的巨大沖擊,驚鴻一瞥瞥到兩個朝左右噴的小噴泉帶來的視覺震撼,以及,由于震驚,精神力一不小心從感受能量波動切換回描摹實物輪廓帶來的精神刺激把我創得眼前一黑。
我緩了一會才感覺視野漸漸明亮起來,然後發現自己一邊拍着懷裡小家夥的背,一邊碎碎念“沒事沒事”。
意語和中文的混合。
我猜想可能前一種語言是想安慰藍波,後一種大概是嘗試催眠自己。
我從暈眩中勉強找回神智,收起所有觸手封閉大腦——感謝自己堅持了這個沒用的教程,如果沒學會抵抗信息的話,恐怕我現在還處在身體感受到小牛的形狀和重量,精神也描摹出一個頂着牛角的轉基因花椰菜的混亂之中。
“怎麼了怎麼了?”又拍了兩下,感覺他哭聲小了一點,我便卡着他胳肢窩抱了他起來,叫他擡臉面對我。
哭聲減弱,但是水龍頭還沒關上,小牛仍然在流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十分狼狽。哭得我既心軟憐惜,又覺得自己衣服絕對已經髒得不成樣子一會要趕緊洗了。
我掏出抽紙給他擦臉,盡量讓自己語氣柔和一些:“怎麼回事,怎麼這麼難過呢?”
這幾天下來突飛猛進的不止是意語,還有我和藍波的關系。
碧洋琪當了獄寺的家庭教師之後,風太就被捉去填補情報員職位,後勤組少了我這個臨時機動人員也變得忙碌起來,一平加入幫忙的隊列,藍波雖然也在做一些家事,但這孩子因為身高以及能力問題隻能做一點收納疊衣服之類的小活兒,加之陪玩的夥伴有事在身,于是大部分時間被迫空閑了出來。
但這隻固執的小牛并不會因為玩伴事務繁忙就忍耐自己。
也或許他忍耐了,但沒忍耐住。
總之他試圖找經常陪他玩的綱吉幾次,又幾次因為那邊訓練場激烈的戰鬥而放棄,轉了幾圈找不到其他不在忙于戰鬥訓練的,便隻能來沒有乒乓作響,聽起來很安靜安全的幻術訓練室等我(狂敲我門)。
而我因為背書壓力和難免的孤獨感也樂于陪他玩點小遊戲。
如此一來二去,我們很快熟稔起來。
我給他擦完眼淚擦鼻子,一節紙不夠了再揪一節,繼續耐着性子忍着噪音問他怎麼了。
“嗝……嗚嗚……嗝……”
小牛哭得抽抽。
“好痛……嗝……這個紙,好痛!”
真是嬌貴的黑手黨家的小少爺啊。我又覺無語又覺好笑,勸他“那你不要哭了嘛。Peppe姐這裡隻有卷紙沒有柔軟的手帕!”
這招總算奏效,小牛嗚嗚地幹嚎,眼淚含在眼眶裡要掉不掉。
他又抽抽嗒嗒一會,猛地擡頭差點和我撞到一塊。
“這裡好無聊!”
“收盤子洗碗,疊衣服,每天就是這些事情!”
“大家都忙着乒乒乓乓的放焰火……明明藍波大人也是殺手!還有戒指!沒有人給藍波大人進行特訓!”
“一平找不到人影,阿綱也是……所有的房間都去過了,全都一樣……葡萄硬糖沒了,棒棒糖沒了……想要吃炖土豆,京子姐姐說拿去當種子了……”
爆炸頭的小牛混亂地說了一通,不知道想到什麼扁起嘴好像又要龍頭開閘。我趕緊把他托起來晃,讓他坐到我胳膊上摟住我脖子。
這樣抱的時候我有一瞬恍惚以為自己回到被十年後火箭筒砸中第一晚到的那個森林,隻不過自己換了一個角色。但很快,胳膊上沉甸甸的重量就把我拽回現實,壓得我心跟着往下墜。
藍波在我耳邊嗚咽,眼淚順着脖頸灌到我鎖骨處,都快聚集出一灘小水窪,濕漉又冰涼。不動的話是窪着冷冷的難受,動了就溢出,淚往更深處幹燥溫暖的皮膚流去更不舒服。
“不想忍耐了……大家說要忍耐,不想忍耐了。”
“已經……兩個星期了!日曆的格子……劃掉了快兩行了……說很快就可以出去,但是一直沒有。”
他支撐起來,身體後仰和我對視。“Peppe姐……”
他臉上是淚,身上是剛才哭嚎跑路出的汗,發際線也濕哒哒的,整個爆炸頭都沒有從前抱他揉捏時候那麼有彈性,兩邊的牛角因為頭發支撐力的喪失而歪斜。
“我不想再呆再這裡……”
都是綠色的眼眸,但和獄寺那在夜裡閃着不甘光芒的那雙不一樣,波維諾家族的小小殺手眼睫挂着水珠,随着他的抽噎輕輕地顫,潮濕下垂睫毛之間露出來的點點綠色蒙着霧,蒙着委屈。
“我想出去……”
我的心跟着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