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應該做出“那可怎麼辦”的憂愁表情,但保持一顆冷酷心腸;我知道我應該繼續像安撫嬰兒一樣給他拍背讓他停下流淚,再重複“再等一等好嗎,或許再劃掉兩個格子,兩行格子”的廢話;我知道我應該表示“我能明白你的感受藍波我能明白”,然後用一個“但是”起頭說現在“為了不給大家添負擔我們還是呆在基地裡吧”。
但是——
我的心顫了顫。
曾經我和這小孩不熟時他就能憑借大哭大鬧逼我冒險出門,現在熟悉了,他單靠嗚咽就能叫我猶疑搖晃起來。
我想了半天,也沒有半天,其實那時間很短,短到藍波委屈求助的眼神還沒有從我臉上挪走。但那一瞬間我思緒亂糟糟地飛過,各種應該說的不該說的話在腦海裡閃現衍生出後面的結局又煙火般消失,讓人覺得時間漫長,仿佛過了許久。
我想了半天,想了一秒,低頭問小牛:“那你知道出去……”算了,換種問法。“……你知道外面現在是什麼情況嗎?”
小牛頭往下垂,悶悶不樂,嗓子因為剛剛的哭嚎有點沙啞破音。他說外面有人追殺。“Reborn沒有明說……但那在以前就是被叫做追殺的……敵人是米……米烙……”
我接上他的話。
“密魯菲奧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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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找人說也沒人會信,隊長記的終究是我了。哈哈,賈喬洛……你就呆在這兒等下一步安排吧!重要的任務和功勞自己會從天上掉下來不是嗎?”
亞培·埃斯波西托大笑着甩下這句話,推門踏出密魯菲奧雷駐日梅洛尼基地的休息室。被點名諷刺的人在他身後大喝怒罵,但亞培得意地往前走,沒回頭。這麼多年針鋒相對的經驗下來,他已經能靠後面的噪音想象出自己這位老朋友漲紅了臉,卻隻能揮舞拳頭外加無能跳腳的模樣。
“啧啧。”亞培裝模作樣地搖頭。
看不懂局勢的家夥,真是可憐啊。
“Ciaone.(再見吧)【1】”他勉強從自得之中分出一點對失敗者的憐憫,大度地朝後擺了擺手,然後拐了個彎。賈喬洛的聲音随着他邁開的步伐漸漸消失
他和賈喬洛同屬于基裡奧内羅家族,家族合并成為密魯菲奧雷之後兩人又一并被編入黑魔咒第九部隊。
密魯菲奧雷的部隊番号依據戰鬥力和隊長的權力綜合排序,第九部隊的數字在總共十七個部隊之中能算得上中遊,而隊長吉拉索列也還算争氣——雖不比γ更得首領的看重,但作為原守護者之一仍然憑借實力和資源在家族重組後保留了一定的權力。
賈喬洛為此驕傲,認為這是家族遭到重創退回秘密基地之後的一大進步【2】;基裡奧内羅家族能憑借這次合并一舉回到,并超越之前的地位;家族和所在團隊前景一片光明!但他亞培·埃斯波西托沒那麼淺薄短視。
如果一切向好,為什麼白魔咒隐隐壓他們一頭?為什麼尤尼首領在決策之中隻能排在第二位?
所謂的傑索家族與基裡奧内羅家族合并同盟,隻是一個糊弄中下層成員的幌子。
他與原守護者的秘書有一點交情,所以在兩家族商議談判階段就得知了家族守護者對此事的真實态度。所有守護者之中大概隻有幻騎士對合并不反感,其他守護者要麼不贊同,要麼就如γ一般強烈反對。
家族合并的進程能順利推進,全靠尤尼首領以自身為要挾。
他從三隊隊員那裡聽說,γ曾動用武力嘗試從根本上阻止首領的決策,但他針對白蘭——密魯菲奧雷現任首領——的攻擊被尤尼首領擋下。
時間隔了很久,消息傳來傳去又經過了很多個人,但那隊員的轉述仍然帶有強烈的不滿。當時亞培便心下生出一些警惕,察覺到這次結盟并非對外宣傳的那般光榮【3】,而基裡奧内羅被壓制至此還不反擊,恐怕并非是老牌家族的包容,而是心有餘力不足。
家族合并共同繁榮隻是鏡花水月的幻影,其下鬥争的暗流随時會擊破水面的平靜。
不過,暗潮洶湧的時代也給了如他這樣的人上位的機會。
隻要抓住時機,看準這暗暗湧動變化的勢力,他就可以從正在迎接其不可避免的衰落命運的基裡奧内羅,不,現在應該叫黑魔咒,跳到風頭正盛的白魔咒部隊去。
原先的基裡奧内羅的霧之守護者,現在隻聽從與現任首領命令的幻騎士不就已經做出了正确的示範嗎?
隻有賈喬洛那種傻瓜才會以為事态一切大好,隻要勤勤懇懇完成任務,職位、錢權和榮耀就都指日可待。
想到這裡亞培又忍不住咧開嘴角。
那個隻會照本宣科的蠢蛋!吉拉索列隊長說要找到彭格列基地,他居然真的傻乎乎地按照隊長所說的“搜尋入口”,在街上四處拍打牆壁尋找暗門,甚至連排水渠也不放過!
雖然這樣一寸寸的地毯式搜索确實會有點額外收獲……亞培想起那條吞掉了γ匣子的大魚。那條魚就是在賈喬洛泡在髒水中查看下水道的時候撞到他腿上的。
但能不能辨認出意外收獲再将其安穩收入懷中,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賈喬洛腦子活泛一些,人脈廣一些,稍打聽打聽就能知道有一批黑魔咒被調去尋找γ丢失的戒指和匣子。再看到肚腹隐約有棱形凸起的大魚,想想排水渠的水源也包括山溪——雷之指環最後一次顯示的地點就在位于山林的神社附近——那他肯定能做出立即剖開魚腹查看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