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逝去像他手中抓不住的流沙,害怕死亡、避諱死亡在他身上體現得越來越明顯,即使隔三差五他還是會因為一些事情,一如既往的要死要活,但矛盾的言語和行為在他的身上卻總能同時存在。
闫諾的家住在頂樓,有一次對面樓的一個老人去世了,媽媽說去世的人年紀應該很大,因為穿孝衣的人很多。
闫諾的第一反應是沖向窗邊,去搜尋着什麼。老舊小區的樓和樓之間距離并不遠,眼神兒好的對面的人在做什麼,完全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這點闫諾從小時候就知道。
因為對面樓的一戶人家住着一位很喜歡在陽台擺弄花草的老人,小時候,闫諾家的窗還是那種漏風的木頭窗,她經常會在這裡張望着,小闫諾用目光看着上三班倒媽媽的離開和回來,最難過的是看着媽媽騎着自行車的身影到不見,最開心的也是媽媽白班下班回來進入等待的視野。
如果媽媽沒有像在平時的時間段裡,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裡,小闫諾就會開始擔心不安,她甚至會哭,甚至會拍打着8樓的木頭窗還有自己家的鐵門。
闫諾的爸爸年輕的時候不太顧家和着調,下班後經常不見人影兒,把那麼小的孩子鎖在門外,開不了門是經常的事。闫諾也從來不會想他,隻希望自己不要被鎖在門外,想進家門的時候不要進不了,不要一個人在樓道裡或者在樓梯口外無助地徘徊還有等待,然後每次有經過的人,都要想着怎麼做才能避免他們的打量和疑問。
所以長大後的闫諾,骨子裡最不喜歡的一件事情之一,就是等待,她不會讓别人等自己,也不喜歡自己等别人,因為從小她就受夠了太多的等待,無論是白天的還是夜晚的。
而每當闫諾的媽媽在樓下就聽到孩子拍打門的哭嚎聲,那樣的滋味伴随着焦急與心疼,不顧身體工作後的疲勞,一股腦兒跑上8樓的樓梯,一刻都不敢停歇,想要給自己的女兒最快的安撫。
雖然媽媽也會說闫諾:“這孩子怎麼又哭了?我就下班晚了那麼一會兒,媽媽不都告訴你再不許這樣了嗎?”可是她語氣裡的“責備”卻不像是對闫諾說的,更像是對自己說的。
如果說能讓小闫諾在焦急等待中,情緒得到些許的緩解,那就是對面侍弄花草的人,他的年齡跟姥姥很像,看起來也很和藹有耐心,那種平和溫暖的感覺會抓住小闫諾的注意力。
所以從小時候到上小學、高中、大學放寒暑假回家,闫諾都會習慣性地向窗外張望,每當看到了那位老人在陽台的身影,她的心就會有種莫名的熟悉和溫暖,即使他們從來沒說過一句話。但就這樣從春夏到秋冬,從黑發到白發,從孩童到長大後的闫諾。
“拜托,千萬不是他,千萬不是他…”闫諾在心裡祈禱着,去世的人千萬不是他,而當她再一次看到那位老人的身影時,她整個人都松了一口氣,他白發蒼蒼,行動也變得遲緩,看起來轉身的功夫好像就忘了自己剛剛想做的事情,可是他還活着,這樣的感覺讓闫諾感到慶幸,還有對生命的敬畏和期待。
可是當闫諾看着姥姥被推往火化爐時,她對生命奇迹的期許最終還是落成了塵埃。一個人的一生便煙消雲散,化為白骨。從此的模樣隻活在親人的記憶中,然後随着時間變淡、變模糊直至最後記憶和有記憶的人也會消失。過程很快,但是一個人一生的曆程卻很漫長,漫長到要曆經酸甜苦辣,不知道自己來到這個時間的第一秒,也不知道自己離開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秒。
闫諾姥姥的一生過得比較凄苦,一件件錐心之痛的難事和打擊,雖然沒有壓垮這位老人,卻也讓她失去了一隻眼睛,失去了健康,甚至于她自己而言,失去了快樂和幸福的資格。從30多歲開始就每日離不開各種吃藥。
在收拾姥姥遺物的時候,闫諾和媽媽發現了姥姥有一個記事本,闫諾的姥姥讀過12年的書,原生家庭比較幸福,不用為吃穿發愁。闫諾印象裡的姥姥,始終是一個有涵養和品行脾氣極好的人。
但在當時的年代,女孩子能讀書并不是一件值得投資或者支持的事情,後來雖然闫諾的姥姥沒有繼續讀下去,但依然有着愛看書看報、看新聞的習慣,伴随着她的終身,直到她發病的那天晚上。
這是一本有年代感的記事本,暗紅色的皮套,發黃的紙張帶着淺綠色的虛線橫格,雖然空白頁更多,但是反正面加起來一共4頁的紙張上,文字卻沉甸甸地足以撐起一個人的一生,從題目開始,“我的一生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