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勞克實在沒想到，鐵皮所謂的辦法居然是靠跳的。
基座移動并非毫無規律，一天中總有一兩個時間點上下平行。比如現在是兩點零二分，鐵皮家身處的第一基座正向第四基座上方緩慢移動。
“這個借你們用。”鐵皮回房間拿出兩根項鍊，“裡頭有羽落術的恒定術式，等到時候了，帶着項鍊往下跳就行。”
羽落術是種延緩下落速度的法術，常用于保護高空作業者的安全。
“這樣真的沒問題？”克勞克接過項鍊，“我記得庫卡撒法律不允許用羽落術在城裡跳來跳去。”
據說這是因為羽落術剛發明時，一群人閑着沒事天天跳樓玩，影響治安的同時也滋生出不少意外。
“沒關系啦，我們這兒是完全自治區！庫卡撒那套不适用！我小時候常這麼玩！”鐵皮聳肩，“傳送陣有時候還要排隊，這法子可不用，估計啊，一會你去跳的時候，能碰上不少和你一樣的人呐！”
鐵皮沒說錯，這事不是秘密。當克勞克和多倫趕到基座邊緣時，這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等距離夠了，就下餃子似的一股腦的往下跳。
要是沒聽鐵皮解釋，克勞克還以為碰上集體自殺了。
第四基座的風格和第一基座差不多，矮人樸素的審美讓每處看起來都那麼相似，整個聚落簡直就是座迷宮。
“市集在……”克勞克張開地圖，運氣不錯，他們的降落點離市集側門不遠。
轉過幾條街道，就能看到市集高聳又質樸的鋼鐵拱門。邁進去，汽油味中夾雜着的食物香氣撲面而來，那是自動料理機的傑作。形态各異的音樂傀儡坐在自家門前演奏，一旁的手工擴音器中反複播送老闆的吆喝。
幾隻機械鳥圍上前，撒嬌似的發出活靈活現的叽喳聲。
“看！克勞克先生，它們好像喜歡我。”幾隻鳥停在多倫肩頭，塑膠鳥喙輕啄發絲，輕輕蹭着他的頭。
“它們是來推銷自己的，這種精巧玩意一般很貴，我們沒那個資金。”這話沒錯，他們這半個月沒接什麼大委托，總資産不超過兩百金。
正準備摸鳥的多倫悻悻收回手。
克勞克徑直走向前，暗地思考着怎麼拉攏即将見面的“綠色”。根據女神給的畫像來看，綠色是名人類，且地圖顯示，他從半年前開始就在這。
所以，綠色不是此次活動來湊熱鬧的遊客，而是在矮人聚落裡學藝的人類工匠，再聯系主要活動區是第四基座這點，他的身份應該是……
克勞克停下腳步，擡頭看向招牌：“艾薩克奇械屋。”
到地方了。
說是奇械屋，實際上不過是頂帳篷。門簾很矮，得彎腰才能穿過。内部沒有燈光，每絲空間都浸滿鐵鏽味。
沒人嗎？克勞克皺眉。
他想着先開燈，就将魔力彙向眼眸，向前走幾步。
似乎絆到什麼，“咯哒”一聲，像是琴弦崩斷。緊接着，黑暗裡炸出火光，噼裡啪啦響個不停。克勞克感覺腦袋嗡嗡響，這聲音簡直跟上輩子的鞭炮一模一樣！還是在這麼狹窄的地方，實在吵得受不了。
“唉喂喂！什麼！世界末日了！”有道人影猛地在帳篷深處立起，砸吧砸吧嘴，甩甩手，釋放出一道魔力波，停下了那惱人的噼啪聲，才慢悠悠拉開魔石燈。
克勞克總算看清了這奇械屋，無數不知道幹什麼用的鐵疙瘩随意堆在兩側，垃圾堆都比這兒整齊。配色更是離譜，幾乎就是就是矮人審美的絕對反義！花花綠綠，或紅或紫，亂七八糟地拼接一塊，簡直是在污染眼睛！
剛起床的男人揉揉惺忪睡眼，随便捋捋鳥窩似的蓬松卷發，對克勞克微笑，點點雀斑陷進鼻子的褶皺裡：“有客人！天啊！是客人！來，坐！快坐會兒。”
“你就是艾薩克？”克勞克想起店名，問。
“對，艾薩克·格爾，為你效力。”艾薩克一面回答，一面從“垃圾堆”裡搬出倆闆凳，碧翠眸子期待地盯着他：“你要買什麼？弟弟？嗯，看你年輕，叫你弟弟應該沒問題。”
克勞克陷入沉思，覺得自己可能有點以貌取人，他總覺得這位未來隊友有那麼點……不靠譜。
“唔，這個……”他默默低頭，看到腳下已經斷裂的絆線。
“你看上這個了？有眼光啊！”艾薩克一拍手，“這是我特制的接客鈴，隻要客人碰到絆線鈎，兩邊的音箱就會叫起來。”
“那些爆響來自音箱嗎？”克勞克往兩側看去，确實在雜物堆裡看到了疑似音箱的物體。“我還以為中了什麼陷阱。”
“呃……其實這玩意本來是陷阱，用來驅逐靠近田地的野獸之類的。但絆線器每被觸發一次，都要換新的，有點不方便。不過用來當門鈴就好很多！聲音又大又響！在家裡換起絆線來也不麻煩。要買的話，我給你打個五折怎麼樣？”
克勞克捏着下巴，斟酌片刻：“所以為什麼我不用锒铛或者門鈴呢？”
艾薩克動作停住，支支吾吾起來：“聲音沒我這個大……之類的？”
越說底氣越不足，最後隻能撓撓頭，移開話題：“要喝熱水不？我給你倒一杯。”
沒等克勞克回話，他就從兩側的“垃圾堆”裡翻出一台……馬桶？
那馬桶很小，一隻手就能抱起來，底端也被封住。
隻見艾薩克一手拿杯子，一手擡起馬桶蓋，水流從馬桶裡滋出來，準确落進杯子裡。
“……你這到底是啥玩意。”克勞克實在壓不住吐槽的心思。
“熱水壺啊。”剛說完，或許是覺得沒什麼可信度，艾薩克趕忙解釋，“本來是給矮人做的馬桶，可以噴水清洗的那種。我想着冬天會冷，所以給這東西加了熱水箱。隻不過沒設置好溫度，隻能噴出開水，而且排洩物落進熱水裡，味道有點……”
“停。”克勞克趕忙打斷，“喝水是用于維持生命的行為，人體的大部分由水組成，但是喝水也看場合，一般是因為人體缺水，也就是口渴，而口渴是相當主觀的判斷，基于此，從邏輯與直覺上說，我并不滿足這一條件，也就是說，我不口渴，自然沒有喝水的理由。”
“啊，哦。”艾薩克被那一大篇毫無作用的廢話給給整不會了，遺憾地收回“馬桶”，“這個看不上也沒關系，我還有很多其他東西。”
他用種渴盼的眼神盯着克勞克。
克勞克深吸一口氣，為了建立信任關系，好帶走“綠色”，最好的方法是成為艾薩克的顧客，甚至是常客。可到底買些什麼？這些東西都不正常！
四分鐘後，克勞克面無表情地出了帳篷。
“謝謝惠顧！”艾薩克笑容滿面地送離客人，來矮人聚落都半年了，他終于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樁交易。
魔導機械的手工藝品大多溢價嚴重，剛剛買的小東西居然要十二金……幾乎是克勞克獨自生活時一周的生活費。
一想到之後要可能當常客，他就頭大，那些東西一個比一個奇葩。他和多倫可沒富到随便撒錢的程度！
說起多倫。克勞克停下腳步，回頭。
多倫人呢！
艾薩克的奇葩發明把他的腦袋攪得一團糟，那麼大個龍人走丢了都沒發現！
克勞克敲敲腦袋，仔細回想最後一次見到多倫的位置，走回市集側門。
一些遊客正圍着一尊奇怪的雕像，舉起通訊水晶“留像”，那些機械鳥密密麻麻的趴在雕像上，抖擻身體，擺出各種賣萌的姿勢，似乎把雕塑當家了。
可克勞克分明從翅膀縫隙中看見了熟悉的金瞳。
克勞克：……
多倫（無聲的）：救命！
克勞克扶住額頭，上前擠開留像的人們。
“幹什麼！要拍照自己找位置去！”被擠開的男人嚷嚷着，正想上前理論，就看見擠開他的少年揮手驅散機械鳥，露出被蓋住的龍人來。
“啊。”男人愣了愣，“原來這不是鳥爬架啊。”
多倫眼巴巴望着克勞克，克勞克拉住多倫的手，低着頭，在衆人的留像與議論中，逃似的離開現場。
“你人怎麼沒跟上來！”克勞克抱怨。
“對不起。我怕弄壞鳥，一直不敢動，結果機械鳥越來越多，而且……”多倫委屈巴巴地說，“克勞克先生壓根沒聽到我的呼救，隻顧着往前走。”
克勞克被多倫盯着，不由得有些心虛，當時好像在想怎麼拉走“綠色”，确實走了神。
“好吧，是我的問題。我們先回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