歿了?死了?
“誰?誰死了?”我驚問。
"大、大将軍夫人……”
"騙人!"我狠扯開蒙眼的錦帶,下意識地大叫。
剛才還熱熱鬧鬧的花苑變得安寂,可怕的安寂。
常詢快速跪地,麻利地叩頭。"小人不敢撒謊!大将軍府已派人到各處報喪,府中正準備裝斂和喪儀!"
我直瞪着他,呆若木雞。心霎間揪緊,連聲音都顫栗着。
他沒說謊,是真的。但我本能地抗拒,思緒空一陣,亂一陣,講出的話也颠三倒四。“病了,就死了?父皇也病,瘋了好久,好多天,才死……”
“陛下!窦夫人是急病!突發急病!來不及救治……”
她死了,怎麼會?
人,死得好快啊。
我還沒和她說過話。我還沒說呢——
須臾之間,能說的話,不能說的話,在腦中沉溺,掙紮,反複出現,困成亂麻麻一團。
“大,将軍呢?"我喘上口氣,從一團亂麻中硬/硬扯出一根線來。
“尚在府中料理!”
宮婢們也看出我神色不對,她們低目垂首,退到一側,不動不說話。
風吹枝顫,花搖落一瓣,兩瓣。
花落,蝶飛。蟬聲随風傳來,在綠意花色中流瀉,鋪陳。
窗外,庭燎【庭院中的火燭】微芒。橘黃的光暈,一層層鋪滿宮室。我恹恹地倚在榻邊,厚重的清寂裹了一身,卻壓不住我一直亂跳的心。
常詢朝我走近,輕踮着腳踩過地毯,仍将滿室靜寂碾碎了一層。
“大将軍,回來了嗎?"我聲音松松散散,像葉縫漏下的稀疏星光。
“沒呢,陛下。”
“什麼時候回來?"
常詢答話緊張而遲緩。"窦夫人新喪……最少,也得幾天。”
“大将軍沒說嗎?"我語音淡到聽不清,近乎呢喃。
常詢回話益發恭謹。"應該,很快會有消息,陛下莫要心急。”
我懶懶站起。“備湯,我要洗浴。"
一步一踱,廊側的燈火,在我身側帶出深深淺淺的影子,獨我一人,清瘦,無力無依。
我脫衣,邁進交龍四鳳浴盤【交龍,兩龍螭結的圖案。浴盤,古代一種洗澡用具】。
水微溫,不冷不熱,和緩地流向我的頸肩,溫柔均勻地經過全身。溫水細細沖洗,又用香粉擦浴。
浴後,我還想泡泡湯,女侍貼心地往湯池撒入花瓣和香料。
纖指拂動,抖落滿捧花,夏風輕輕,灑下芳塵粉紗。
“小人心想,陛下喜歡湯浴,提前讓她們采來苑中新開的薔靡【薔薇】……″
我無心理會他的絮叨,朝她們指了指,命令。“你,你們!下來,一起洗!”
她們淺微地抿唇,羞怯怯解開裙結。
池中,紅塵翻飛,暗香盈動。
急趨的腳步,由外而入。“主上!主上!”
“慌張張做什麼?不怕驚擾主上!"常詢喝問。
″禀報主上,大将軍回來了!”
我呆在水裡,手足無措的局促。“不是說,不回來嗎?”
“大将軍尚在外殿更衣,一會兒便到!"
不等我出聲,兩個女婢脫離我懷抱,慌裡慌張地爬上池沿。
她們都走了,我是上去呢,還是繼續泡着?我頓在那裡,沒有動作。
"陛下請快些!大将軍還帶了人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