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踅回黑暗。夜靜,風殘。
有時,我也辨不清自己。我到底是前世的甫越,今生的世子,還是死後的羅刹?
忠純?暴戾?殘酷?
哪個才是我的本性?
憤怒,悲傷,都隻是外殼,我早沒有自我。好煩,好煩。
和餓/鬼們一同共飲,享用荒寺上供的血(/)肉,大吃大嚼,野蠻的放/縱,也填不滿的空洞。
朝廷重組大軍,連任幾員大将,宗室子弟也陸續出征,躲在後方的李銘再無法安穩度日。
作為車騎将軍之子,他隻能随父出征,但他最不放心的是鄭憐。
她整日尋隙哭嚷吵鬧,在家尚不安分,他一走,指不定她作出何等醜事。
李銘帶兵在練兵場操練,一邊叫人盯緊鄭憐。看他如此憂心仲仲,心焦如火,我怎能不添上一把幹柴?
鄭憐在家自怨自艾,坐立難安。我遣暗鳥給她遞信,約她見面。她一轉眸,那信就出現在幾上。
封面寫上"鄭家女娘親啟",信尾落款"李純一″三字,明明白白,純一乃李素表字。
鄭憐一愣之後,把信撕得粉碎,撒了滿地雪花,過後,倒是不哭不鬧,叫了婢女進屋收拾。
部下對我說,鄭憐這麼恨你,肯定不會來了。
我笑道,正因為恨我,她才會來。時間仍是申時三刻,地址還是那處郊處老宅。
頭頂天空籠着一層烏雲,黑白交錯。我身着黑色滾邊的靛藍衣袍,系黑底藍草紋的腰帶,在院中槐樹下淺飲慢酌。
喉嚨十分幹渴,酒也品不出味道。
刻漏聲聲,一點一滴計時。申時三刻已過,馬蹄奔走,伴随車輪滾動。少時,院門向内推開。
鄭憐衣妝楚楚站在門口。但眼尾赤紅,整個人憔悴了不少,一臉破碎的美麗。
一眼望見我,她臉上的表情更是崩潰。移步,邁過門檻,她如牽線傀儡般,一步一挪向我走來。好像被風吹動似的,她身形微微搖蕩,肩膀抖動得厲害。
我知道她衣袖裡藏着把短刀。
她身體搖搖昊晃,目光卻是直瞪瞪的,眼神裡含了莫大的委屈和恨意。
一寸一寸挨近,刀一點一點從鞘中抽出。她頹敗的目光一瞬迸出強烈的怨毒。
我猛伸手,攬她入懷,胸膛觸上金屬的尖銳。我好像無知無覺,緊緊環住她。她下意識要掙脫,我的唇強勢地壓下。
一如求取雨露甘霖般,拼命吮(吸)她的雙唇。
短刀從她手裡滑落,哐當落地,她嘴中嗚咽,一雙小手在我胸前推掇。
眼淚從她眼角滾落。不管她願不願意,被惡鬼擁抱過的女人,再接受不了普通男人的擁抱。況且——
李銘不行。
漸漸地,她的身體在我臂彎裡松/弛,她情不自禁地回應,一條胳膊勾上我後頸。
惡鬼的食欲和(*)欲一樣強烈,如附骨之疽,她擺脫不了,亦無法抗拒。
我們用力擁抱,親(*)吻,好像強烈渴/求着彼此。
耳邊塞入大把鴉叫,粗砺嘈亂,槐樹上落了近百隻烏鴉,宛如一瞬間綻開碩大的黑色花朵。它們擠壓着樹枝,等待好戲開場一樣咶噪。
我半擡眼,望向陰雲籠罩的天空。急遽的馬蹄如疾雨般逼近。一轉眼,,我看着從門外沖進來的一堆人馬,大大舒了口氣。
鄭憐驚慌地從我懷裡脫離,但我倆癡/纏的身影,早落入所有人眼中。
"淫/婦奸/夫!"一聲暴喝,我側了側眸,看見人群後的李銘。他惡狠狠咬着牙,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噴出火,又看了看鄭憐,赤紅的眼底洩出一抹崩潰。
"快!殺了這對狗男女!"他指揮着别人,自己卻不動手。
我望着他猙獰變形的臉,心裡隻覺得十分舒暢。
我朝鄭憐動了動下巴,示意她躲開些。數十隻劍向我攻來。
人再多也不過是普通人,以惡鬼的能力,吃掉,殺淨他們,隻是一瞬間的事;可我就想用人的身軀,與他們逗上一逗。
我手腕輕一轉,手上多了把長刀。幾十隻劍從四面刺來,我長刀一揮,他們虎口一震,刀劍紛紛脫手。他們驚得後退。
"沒用的東西!閃開!"李銘呆不住了。衆人閃開條路,李銘持劍而上。
看他勢在必得的眼神,他是不是以為上次是靠車輪戰術,把他拖疲了才被我占了上風?他一劍刺出,我将身一閃,輕輕挑開他劍鋒。他轉腕又一道劈刺,我橫刀格擋,刀劍拼鬥在一起,刀鋒向下壓,銳利的刃口向他傾斜。我可以一刀卸了他手,但我偏生要留着他劍,另作他用。
他咬着牙,額上青筋凸起,眼眶像要裂開。用力一擋,他瞅個空隙從我刀下逃出,身形一晃抓住鄭憐,将劍架在她頸上。槐樹上的烏鴉群發出嘈雜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