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扉一聲輕響。
她揚臉,如遇大赫,掙紮着起身。房門刷地拉開,踏進一隻黑色短靴。
她剛現出求救的眼神,表情瞬間凝固。
進來的還是我。
換了衣衫,長相一樣,但渾身幹淨,别說毒瘡爛肉,一點疤痕也無的我;如剝了殼的雞蛋,一身光鮮的我。
"是不是一一模一樣?"我拍了擡下巴,“還,很幹淨?"
回頭去看,方才一大片污/血濁/物,竟在轉眼間消失殆盡。她滿臉惡夢成真的驚懼。
"端雲——哪!"我聲音重重,含着饑/渴的喘/息,“人生來就是要腐爛的。花開以後花落,果子熟透了不吃,就會壞掉落下來。"我将臉湊近,用手箍住她下巴,"都是根子開始爛,你也一樣啊!外表再好看,裡子已經爛了。"我戲谑地附在她耳根嗅了嗅,"爛透了,知道不?你吐出的氣都是臭的!″
"不、不!……"她喉嚨擠出嘶啞的音節。什麼腐/屍血沼,死/人重生,在她的容貌面前都不值一提。哪怕面對死亡,她的驕傲也容不得别人對她相貌的絲毫異議。我放開她,哼笑一聲。
"你還不信?看這邊,黴斑都出來了!"我手指往她臉頰側邊一戳。她驚恐地擡手擋住臉。
"從裡到外都壞了,壞透了,還是——快點爛完吧!"
她意識到什麼,渾身僵硬,眼角瞪大得要裂開。
"李公子!李大人!陷害你的不是我!收錢的也不是我!我受媽媽指使,她收的錢!讓你患病的也不是我!——″死到臨頭,她還在撇清罪責,"不是我的錯!不是我!大人饒了端雲……″
"你媽媽嘛,我已經找過她了。″我淡淡一語,在她心裡掀起驚濤駭浪。我從袖中抽出一個卷軸,抖一抖,卷軸展開。小小一卷,一打開,占了整面牆壁。
恐怖,醜陋的地獄圖。
業海無盡,業火不滅,酷刑不斷,哀嚎不歇。
畫是活的,聲音真真切切,紙面都在均勻的呼吸。
我指着畫中一處:“她在這裡等你。你也會去,等一等,先把你弄幹淨……″
刀呼劍嘯,慘呼哀号,透過畫紙傳來。
她連聲驚叫,與畫中慘叫混在一起,起伏回蕩。我捏起她下巴,陰陰一笑:"吼那麼大聲幹嘛?我馬上讓你——變、幹、淨!"
我目光緩緩下視,她身體在衣裳下膨脹起來,有什麼東西順血液遊走,肌膚變得凹凸不平,肚子裡蠢蠢欲/動,五髒六腑都要碎了,體内——呼之欲出。
長而凄厲的尖叫,魂飛魄散一般。
尖叫停止。彌漫的黑暗中,響起悉悉索索的爬動聲,接着是撕裂聲和咀嚼聲。
我把畫軸收回袖中,旋即像收疊衣裳那樣,卷起血/淋/淋的空皮囊,夾在腋下。
果實腐爛掉落,才能收獲種子;芯子壞掉,果皮還是好的。
黑暗中傳出附和聲。說得好,對極了。
嘴裡塞滿食物的嘟囔。
無視大快朵頤的餓/鬼們,我走出門外。
屋外一輪圓月,朦朦胧胧,周邊圍了圈水霧。
依稀還能嗅到一股潮濕的血腥味。
吞噬掉她的欲/念,她的恐懼,她的魂魄,還是好餓,好渴。
我的身體,是永遠填不滿的溝/壑。
身邊角落,一個青衣少年緩緩現身。
形體淡淡的,浮着一層幽光。瞳眸黑深,悲傷與憤怒交織。
他躬身,向我深深一禮。
"不用客氣,我也是——樂在其中。"我悠然道,頓一頓,問他,"這女人是受人指使。知道害你的人是誰嗎?"
他眸中郁色更濃,緩緩道出兩個名字:
鄭憐,李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