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根結底,她隻是沒有家室背景,好拿捏的讀書人,在那些權貴眼裡,她能做的一切都是蚍蜉撼樹,不足為懼。
再次長歎一口氣,柳如珩決定先睡上一覺,先養足精神再說。
“你的精神倒是不錯,在這種地方都能睡着。”
突如其來的聲音語調輕快,聲音清澈,尾音微微上揚,歡快的不像在牢房,反倒像是在郊遊。
柳如珩猛的睜開眼,隔着一層鐵欄杆,華清公主赫然出現在她眼前。柳如珩匆忙起身,朝公主行禮,她眼底閃過一絲喜色。
“公主,您——”
華清公主纖細的手指抵在她那豔紅的唇上,一雙狐狸眼微彎,見柳如珩噤聲,才露出滿意之色。
“本宮來這,無人知曉。”
柳如珩一愣,立即反應過來公主的意思,她眸光清亮,半跪在公主面前,仰視她。
“草民身無長物,隻有忠心,若殿下願意,柳如珩的忠心便是殿下的。”
華清公主沒有說話,柳如珩擡眸,直視她如寒潭般深邃的眼眸,堅定道:“草民父親妹妹早逝,隻餘一個母親在世,寒窗苦讀十餘載,所求也不過是家人安康,求公主指條明路。
華清公主輕笑一聲,她微微使力将柳如珩扶起,微涼的指尖觸碰到柳如珩的手腕,讓柳如珩一顫。她的眸子沒有離開,定定的瞧着柳如珩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本宮要的不止是你的忠心,是你這個人。”
柳如珩愣了一下,纖長的睫毛微垂,片刻後,她給出了答案:“柳如珩以生命起誓,日後對殿下矢志不渝,絕不辜負殿下的信任。”
……
柳如珩躺在相同的稻草上,心情卻意外的放松,隻覺得這稻草睡起來莫名變得舒服了不少。
方才公主也詢問了關于左相的細節,柳如珩如實回答,在公主走之前,柳如珩又厚着臉皮請公主派人去她家中報個平安,公主應允。
一夜無夢。
這案子審的還算順利,昨日柳如珩告訴公主的那三個人隻到場了兩個,其中一個左相的侍從畏罪自殺了,讓柳如珩沒有想到的是,那個為她解簽的幹瘦和尚是京城中頗有盛名的恒通大師,有這樣一位目睹全程的大師在,柳如珩的嫌疑很快解除。
回到家中時,柳如珩才徹底放松下來,不知公主是怎麼和柳母說的,她在門口準備了個火盆和柳條,說是要柳如珩去去晦氣。
洗完澡打算休息的時候,柳如珩卻感覺怎麼也睡不着,她總有種不踏實的虛浮感。
變了,變了,一切都變了。
柳如珩輕歎一口氣,她攤開了家中賬目,細細瞧了起來,讀書這些年她和母親在家鄉依靠從前父親留下的基業,勉強做了個小生意維持生計,這些年雖然因為讀書和趕考,沒攢下多少銀錢,但走之前,她和母親将店鋪和田産都出租了,倒是有了些盈餘。
雖有進賬,但花錢的地方同樣也多,依她現在的情況,租房子和買些能用的人手,則是支出的大頭。
柳如珩合上賬本,盤算着未來的計劃,他們這些新科進士都有探親假,根據家鄉遠近來計,她家不算遠,探親假也隻有七日,現在已經過去了一日,剩下的日子正好将家中的事情處理妥帖。
翌日一早,柳如珩便帶着銀錢去了牙行。牙婆一見到柳如珩便熱切上前,笑着問好。
柳如珩在牙行轉了一圈,一邊聽牙婆介紹,一邊思忖着自己要什麼樣的人,太笨的不要,不老實的也不要。
精挑細選許久,柳如珩才挑中站在角落瑟瑟發抖的一家人:“就他們吧。”
牙婆遲疑一會,決定将利害将明白:“公子,這一家人不分開賣,您可要想清楚。”
柳如珩微微颔首,已經将荷包掏了出來,她道:“這一家人剛好。”
那一家人齊齊下跪,其中年長些的婦人更是按着孩子的頭向柳如珩叩謝。待他們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後,柳如珩便領着他們回家。
“你們都叫什麼名字?”柳如珩問道。
答話的依舊是那位年長些的婦人,她雖有些怯懦,但口齒清晰道:“奴婢叫李春花,我男人叫李大海,小的還沒起名,隻叫小名狗蛋。”
将人帶回家安頓好後,柳如珩又出了門。
酒樓雅間内,姜紹嘉已經坐在那喝茶了,見柳如珩推門,她眉眼彎彎,似單純俏麗的鄰家小妹一般招呼她喝茶。
柳如珩接過茶盞,腦子裡卻仍在想着前日的事。那日在牢房,公主隻說翻案後第二日申時一刻來這家茶樓見她。
街邊熱鬧的人聲不斷,姜紹嘉沒有回答剛才的話,她打開窗棂,撐着腦袋笑盈盈地看向柳如珩:“那日你打馬遊街,我便在此處看你。”
柳如珩目光一滞,雖說公主惡名昭著,但公主笑盈盈地朝她看時,她到底還是有些慌亂,柳如珩抿了一口水,強壓下那抹躁動:“多謝公主厚愛,可惜草民那日……”
柳如珩驟然沒了聲,她那日見過公主,如現在一樣,她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目光交彙的那一瞬,她唇角的淺笑宛若一抹微風。
柳如珩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佯裝鎮定,又灌了一口茶水進肚,但微紅的耳垂是怎麼也遮不了。
姜紹嘉莞爾一笑,慢條斯理地又替柳如珩續上了茶水,“你可知左相一事父皇是怎麼處理的?”
柳如珩看向姜紹嘉,神色略有些凝重。隻見姜紹嘉用手沾上茶水,在桌面寫,“秘不發喪”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