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每每看到裴瑛,她所有的話都困在喉嚨裡,甚至連淚水都幹枯了。
她隻呆呆地看着裴瑛,幹枯的眼睛沒有一絲光亮,飄搖雪花落在她的身上,越積越多,幾乎要将她纖細的腰身都壓彎折。
“哥哥,此錯事,子吟不敢有所辯駁。”她死死拽着裴瑛的袖子,淚如雨下,“可……你不能不要我,我在這世上,隻有你一個親人了。若連你都不要我了,子吟又該何處去呢。”
裴瑛靜靜地站着,許久之後方才說話,“你自回河東裴府去,自此以後,你我不必再見。”
裴瑛提起筆來,以往胸中萬千文辭筆墨揮灑自如,如今,卻連劃下一筆,都在顫抖,墨水自狼毫之間滴落在羊皮紙之上,緩慢地暈開來。
話語如驚雷般炸開,一筆如同斷頭的刀刃,裴明繪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瑛,手不住錢緩緩松開裴瑛的衣袖,手卻因為僵硬而隻能維持蜷縮在狀态,她艱難地站了起來,卻又摔倒在地。
裴瑛跌坐在地上,風雪砭骨,骨冷血涼。
她看着他,期望他能回頭。
她知道,他不是一個冷血薄情的人,他對她,一貫都是心軟的,隻要她一哭,沒有什麼是不能解決的。
她還有着一絲隐秘的期望,期望這一切都有回旋的餘地。
可他終究沒有回頭。
一顆心,哄然碎裂。
良久默然,耳邊是成線的嗡鳴之聲。
她站了起來,提起裙擺,艱難卻又珍重地跪拜在地,就像當初與裴瑛拜為兄妹一般,再拜祖宗。
再拜起身,她看向裴瑛,隻看着他。
他那麼痛苦,那麼自責,這鋪天蓋地的痛苦似乎已經将他摧毀了。
是錯麼……
她原不這麼想。
可是,他那麼痛苦,那這段關系,又怎麼不算錯呢?
裴明繪無聲地看着他,脊背挺直,她的面容浸潤在冷冽雪光之下,語氣沙啞卻柔和,這一刻,所有的幻想癡戀頓成虛無,隻剩下多年來相依為命的兄妹情誼。
“此事錯在我,哥哥惱我恨我,子吟無顔辯駁什麼。餘生不複相見,子吟隻願哥哥康健無憂,事事順遂。”
她轉身離開,素白的裙擺拖曳過冰冷的青石方磚,就在她行将邁過門檻之時,裴瑛的那顆死寂的心忽然跳動了起來,耳邊風雪呼嘯之聲頓減,她離開的聲音那樣清晰,心底風聲嘩然大作,催促着誘惑着他回頭,風雪鼓蕩着他的發,鼓噪着他的心。
白色絲履陷進三寸新雪,白衣招展恍然若非,一步一遠離,她也沒有回頭,走進了那素雪飄零,萬裡皆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