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兒,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呢?”
珠光下,楚人修兀自沉默良久,才終于對這話有了反應。
“媽,我的打算,”她凝望着母親的雙眼,從容問道,“你都支持麼?”
何懷秀怔了一下,神思竟一時恍惚。她透過女兒的眼睛看見了另一個人。她知曉這個人一旦下定了決心便是任何人或事都難以阻擋的。她輕輕地吸了口氣,這時候連内傷的隐痛似乎都盡數遠去了,她望着楚人修的眼睛,又似乎是對另一個人在開口勸道:“或許……或許你會後悔。”
“後悔?”楚人修笑了一聲,道,“坐以待斃,我才會後悔。”
——父親大約是不會将鑄劍山莊給我了。
楚人修的腦中隻有這麼一種直覺。在身份被戳穿時,這直覺興許隻是一道細微的呢喃,可它經由父親在之後的一系列反應而逐漸放大,直至變為驚雷炸響在她的腦海。
或許是因為他古闆僵化的對女子的偏見,或許是因為他對長姊難以消泯的愱恨,要他坦然接受曾苦心培養的繼承人突然變身女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楚人修願意相信這樣的可能,可卻不能去賭。
萬一輸了,她便隻能退居閨中,運氣好的話興許會同一位贅婿共掌權柄,運氣不好時便隻能“打理家事”将這權柄盡付于人,再或者被遠遠嫁走,眼瞧着父親再尋人生育一個真實無疑的“兒子”……
——這叫她如何甘心?!
自她出生起,這鑄劍山莊便該是她的、亦隻是她的。由内到外,一分一毫,都絕不可能分權旁人,更遑論讓她徹底撂開手了。
連為她所不喜的素非煙都能從内宅中殺出奪權。楚人修暗問自己:難道我卻要猶猶豫豫退居幕後麼?這又叫我如何能在妫越州面前擡起頭來?
她當然還對父親深有感情,可好東西并不是等來的。
——而要靠争、靠搶。
這方是人世法則。
“我會為父親頤養天年,”她迎着母親的目光,像是在對她保證、亦是在對自己保證,“他會得到我該給的。可若是他,卻不能如此。媽,你明白麼?”
這話說完,她再度為母親掖了掖被角,便欲起身,卻被何懷秀急急捉住了手腕。
“……咳!修兒!修兒,”何懷秀一時又氣息不順,她望着女兒的雙眼,歎道,“今日我們都在氣頭之上,說的話難免過分。至少……你們該好好談一談。修兒,我不攔你。但隻這一點,答應我好麼?”
楚人修微微颔首,将她的手小心壓在被中,溫聲道:“媽,你先睡一覺。”
何懷秀欲言又止,面帶憂色望她許久。最終卻還是長舒一口氣,将身體倚回被褥之中。她閉上了眼睛,似乎真正睡着了。
直至母親的呼吸漸漸平穩,楚人修才抽出手來。
她心知媽媽到底還受着傷,在這件事中縱使兩面為難,卻也不能堅持太久。楚人修害怕過她的阻攔,可她最終還是沒有。
“她是在這世上最疼我的人,”楚人修暗道,“所以我要盡快。我會還給媽媽一個丈夫,興許還是比之前要好許多的丈夫。”
她不再猶豫,徑直走到了緊閉的房門前,坦然将門拉開。
說服幾個本就心志不堅的弟子用不了多長時間。畢竟無論如何,她還是這莊裡名正言順的少莊主,是正大光明的繼承人。并且,她還令其中一個弟子去傳令召集親近她這少莊主一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