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佩甯果真被關了起來。
縱然那些弟子面上客氣,可還是回絕了一切她想要外出的要求,并且在這高牆院門之外響當當地上了鎖。沈佩甯心緒不佳,到底也記得終究這是在對方的地盤。她繞着那高牆來來回回走了一夜,心知憑自己如今的功夫恐怕做不到翻牆悄無聲息。外面的守門人雖不多,但瞧着武功卻不算低,且又能傳信呼引,敵衆我寡,實在難辦。
她想到不知身在何方的陸還青,又憶起與楚人修分别時她的眼神。這二人大約總不會舍下她的,沈佩甯想,那麼如今我多等一等也不妨事。
腦中雖浮現這般思量,然而她的心情卻仍不得半分平靜。夜色欲散,就在沈佩甯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翻牆一試之時,耳朵卻是一動,隐約聽見了細細的低泣之聲。
她抓緊佩劍,小心地向那聲音來源之處探去。這小院内籠着三個屋室,那聲音仿佛正從最東側的那間小屋中傳來。沈佩甯推門進入,卻并未發現有人,在凝神聽去,才知這時隐時現的哭聲似乎正在一扇牆後。
“……怎麼辦……嗚……該怎麼辦啊……春喜……嗚嗚……夫人那裡也不許遞信……沒有大夫……你怎麼辦啊……”
沈佩甯将耳朵貼在牆上,才聽清了這聲音在哭泣中摻雜的喃喃自語。這是個女子的聲音。
“……該死的素少俠!呸!莊主為甚麼要叫這樣的人進來,為甚麼又叫你給他送甚麼藥啊!該死!該死!你遭他砍傷,偏偏莊裡還不許人出去請大夫……夫人那裡也關了門!嗚嗚……春喜,怎麼辦……我出不去啊……嗚嗚嗚……”
那聲再也壓抑不住的咒罵倒是分外清晰。正在這時,又突有腳步聲并着斥責聲響起:
“哪裡來的丫頭?!休在這裡擾事!這院落莊主吩咐過不許人随意靠近,你還要不要命?!”
“……我……我是……我是後廚房的丫鬟,”那聲音嗫嚅着回答道,“我的朋友去給素少俠送藥被傷了,出了好多血!孫大娘給她包紮了傷口,可她……可她還一直不醒,還發起燒來……我、我想出去找個大夫也不成……她快死啦!”
說到最後,已是難抑哭腔。
然而另一聲音卻隻是沉默片刻,再度響起時仍舊冷漠不耐。
“莊主的決定豈容你個燒火丫鬟質疑?!那丫頭也是命不好,誰叫她病在這個檔口?如今莊内上下戒嚴,咱們都不敢松懈逾矩,還能為你破例不成?!”
“行了行了,”此時另一道男聲插了進來,以一種較為溫和的語氣勸慰道,“你去廚房先切個姜片喂她含着,等這裡大事了了,再出去也不遲……咱快走,還須去那谷邊交班,别誤了時間!一個丫頭罷了,無須管她……”
二人的說話聲漸行漸遠。外面已再度恢複了寂靜,沈佩甯沉心聽着,以為那丫也是走了,卻在下一刻聽到了分外清晰的啐聲。
“呸!沒心肝的東西!早晚你們下十八層地獄——”
沈佩甯忙伸手敲響了那後牆。
“誰?!”
“我能救你的朋友!”沈佩甯貼着牆說話時心也在咚咚直跳,她要防備這聲音不會給院落外的守門人輕易聽到,便謹慎控制着音量。
牆後面沉默了一下,情緒變得激動,卻也記得壓低聲音問:“——你是大夫?”
沈佩甯伸手向胸前衣襟内探去,觸摸到了一個小瓷瓶便微微放下心來。這其實那日在桃花村中比武之後姜問所贈。她姗姗來遲,在“捉”得妫越州回去喝藥之時,還拿出了兩個各盛有一粒“保命”藥丸的相贈。見她與陸還青面露猶疑,姜問尚溫聲解釋:這藥主打“保命”,便是受再重的傷,隻要服下此藥,無論如何總能吊住一口氣在——對于武林中人而言,這藥自是相當實用的。
聞言沈佩甯同陸還青二人果然心動,見妫越州面無異色,便紛紛接下了。沈佩甯不會料到這藥竟會在此時派上用場,她雖心中打鼓,卻還是對牆後肯定道:“是。”
“但我被關在這院裡,”她又低聲補充道,“你想個法子把那些守門的人引開,我才能出去救人!”
牆後的聲音再度回歸了寂靜。沈佩甯不知她信了沒有,隻靜氣等着。她心中也無甚把握,深知冒險。不談牆後的人相信與否,隻憑她聽來的對方恐怕隻是個小丫頭,能不能幫上忙還是兩說。她如今也是病急亂投醫,然而結果再壞也不過一死。比起繼續困在此處忍受那不知前後路的煎熬,沈佩甯倒不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