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孟鷹還未來得及得意,便覺心口一涼。
在他失去意識的前一刻,腦海中浮現第一次聽說秦月明時屬下說的話:
“……秦月明所修心法名為《秋月行天》,鬼魅虛渺。她以内力化成的箭枝無形無影,無人能躲……”
“……若她去當殺手,第一殺手的位置怕是要易主了……”
“……做她的對手,最緊要的就是不能讓她離開你的視線,否則她的箭不知會從何處射來取走你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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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霧浪潮般湧向孟鷹,層層收攏,将他的身體裹成了一個巨大的黑繭。
秦月明施施然收起長弓,并未去看孟鷹被蠱蟲反噬的慘狀,而是轉向趙青山,眼神探究:“趙大俠……方才喚我什麼?”
趙青山卓然而立,神色不虞:“誰喚你了?自作多情。”
“是嗎。”好聲好氣換來一張冷臉,秦月明也有些惱,語氣淡漠地回了一句便懶得言語,從腰間取出一支鐵制短笛吹響,嘹亮笛聲穿破山林,回聲不絕。
她本就唇色鮮豔,不點而朱,被黑沉鐵笛一襯,更顯出十二分的灼人。
秦月明翻手收起短笛,擡眼便見趙青山目光遊移,耳根竟也隐隐泛紅,整個人透出一股莫名的局促,一邊覺得他這表現眼熟一邊疑惑:“趙大俠?”
趙青山被她喚回神,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一言不發便欲施展輕功離開,誰知甫一運功就覺胸口悶痛,情不自禁吐出一口黑血來。
“趙青山!”秦月明一驚,顧不上許多,疾步上前伸手去捉這人的手腕。
先前她之所以截下殺孟鷹的差使,便是看出趙青山出刀略見遲滞,似有内傷,但沒想到竟到了吐血的程度。
不料她的手指剛觸到趙青山的腕間,還未探出脈搏,趙青山便好似被烙鐵燙到,掙脫出手去。
下一刻,她隻覺眼前一花,回過神來面前已無趙青山人影——這人竟不顧傷勢運起輕功跑了!
秦月明滿頭霧水,但眼下無暇他顧,隻略驚詫片刻便收了心。
趙青山這一茬隻是小事,另外那些事才麻煩:距離婁山擂舉辦還有不到二十天,諸事繁雜,金縷宮作亂在前,這會子又冒出個無憂門,還有飛鳳橋那個攔路老妪……
樁樁件件,饒是秦月明一向泰然,也不由感歎“多事之秋”。
地上孟鷹的屍身現在隻餘白骨,那些細小蠱蟲組成的黑霧失去操控者,四下飄蕩開來,秦月明見狀打開腰間的竹編小籠,一隻色彩絢爛的蛱蝶從中飛出,向蠱霧而去。
因前任寨主夫人趙雲鄉便是蠱娘,白馬寨中煉蠱之風頗濃,秦月明接任寨主後也并不十分抑制。這隻蛱蝶是寨中幾個煉蠱人意外合力煉制而成的蠱王,當初幾人為搶它打得狗腦子都出來了也誰都不服誰,最後幹脆作為生辰禮送給了秦月明。
蠱王天生克制其他蠱蟲,蛱蝶所過之處,蠱蟲紛紛斃命,不消片刻,那一大片黑霧便如冰消雪融般消散無蹤。
蛱蝶飛回小竹籠不久,接到秦月明笛聲傳訊的白馬寨弟子趕到,秦月明将清理現場的活計交給他們,回了渝州城别院。
畫下嶽甯的形貌,吩咐弟子去尋,又重新擇人去陽山監工,秦月明才稍松一口氣,處理起寨中其他事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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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過了十多天,除了嶽甯未找到,再無其他意外發生。
擂台已趕工完成,而随着婁山擂臨近,渝州城中的武林人士愈發多了起來。
鹽梅樓雅間,秦月明一邊擦拭弓箭一邊等上菜,忽聽窗外一陣喧鬧,側耳細聽原來是兩撥有仇的人碰面了在打嘴仗。
司空見慣之事,她有些興味索然,收回心神撥了撥弓弦,耳中卻鑽進一個熟悉的名号。
“……橫行客,一人做事一人當,躲在小輩身後算什麼好漢……”
趙青山?她來了興緻,開窗望去,隻見一群身穿月白長袍、腰佩長劍的人将四個人團團包圍。
那四人除了趙青山,另外三人秦月明也認得——竟是陳書燈、師山、王更明。
秦月明看下去時,正見趙青山連刀帶鞘抽了一個月白長袍弟子一記,對對面的領頭者道:“要打就打,叽叽歪歪。”
月白長袍的領頭之人是個看着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樣貌清俊,即使佩了劍也透出一股書卷氣,也是秦月明的熟人——相思明月樓大樓主杜留晖。
秦月明眉心一跳,暗道“晦氣”,往牆邊躲了躲,避開杜留晖的視線。
若要評秦月明在江湖中最厭煩之人,非杜留晖莫屬。
杜留晖此人也曾是一代奇俠,年少成名,義薄雲天,一手雲愁劍法出神入化,别号“雲愁劍客”,十九歲便帶着一幹兄弟在江南武林立了足,于撫州建立起一方勢力。
但此人風|流成性,處處留情,在江湖上惹了一身風|流債後轉身娶了撫州知州之女,因妻閨名中有一個“雪”字,還将勢力名改為“望雪樓”以彰情深。
幾年後,其妻病逝,此人又恢複本性,流連花叢。
六年前,秦月明第二次參加武林大會,曾與其交手,被他動手動腳的打法惡心得夠嗆,卻因武功稍遜避之不及,事後設計讓他好好丢了幾次醜才略微解氣。
誰知自那之後,杜留晖便纏了上來,不但常常招搖過市地送禮,又将“望雪樓”改名為“相思明月樓”,惹得江湖上議論紛紛。
世道從來對女子要苛刻些,杜留晖一番作為,名聲受損的卻是秦月明,幸好她及時反應,當衆嚴辭拒絕了杜留晖的殷勤,并立誓此生絕不二嫁,才終于平息了物議。
杜留晖并不死心,私下裡仍不停騷擾秦月明,直到三年前秦月明武功更進一步,對方才稍作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