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白馬寨别院,前廳。
婁山擂是西南盛事,巴蜀各門派早早便派了人來,除去參擂之人,餘者皆主動幫忙打理擂台諸事,接到秦月明的帖子後,這些人迅速趕來别院。
聽聞此次命案不僅牽扯到婁山擂,背後還有魔教餘孽的身影,衆人俱感意外,不由議論紛紛。
秦月明端坐廳上,待衆人聲讨完畢,才緩緩開口:“當初魔教流毒蜀中,被白馬寨肅清,此番魔教餘孽卷土重來,本該是我白馬寨一門之禍,但婁山擂卻是事關整個西南武林,不能任由魔教餘孽作亂,如此才不得不将諸位牽連進來,還望各位海涵。”
“寨主此言差矣,魔教餘孽,人人得而誅之,何來牽連之說。”
“除魔衛道,義不容辭。”
……
廳下諸人聞言,不管心中有何感想,面上俱作出義憤填膺之态。
“茶馬互市重開在即,沿途還需諸位照拂,若教這群魔教妖人攪擾着實不美。”秦月明又不緊不慢道。
聽到這個消息,衆人皆喜出望外,神色中更增熱情,連連點頭。
“是極是極。”
“我這便向掌門傳書,讓門中再派些弟子來幫忙。”
“兵貴神速,真讓那群魔教餘孽鬧出禍來,破壞了這樁大喜事,咱們都是西南的罪人。”
……
前朝之時,茶馬互市貫通西南,盛極一時,沿線不少江湖門派加入其中,賺得盆滿缽滿,至今仍是西南武林的一段動人傳說。
可惜後來天下大亂,商道廢弛,及至新朝建立,西南又不甚安穩,互市之事便就此擱置了近百年。
這幾年朝廷有意安定西南,派遣來的大都是能臣幹吏,又頒布了一系列優撫政策,重開商道一事也提上了議程。
西南武林皆知,秦月明因平定黨項羌叛亂有功,得過天子褒獎,素來是西南官場的座上賓,若她在互市口岸的開設上建言一二,各位知州也會賣幾分面子。
離口岸越近,賺得越多,各門派自然要惟秦月明馬首是瞻,以期接住這場潑天富貴。
秦月明也毫不客氣,給他們安排了一堆任務。
衆人欣然接受,滿面喜色地告退。
“區區魔教餘孽本不足為懼,寨主何必讓外人來分一杯羹?”各門派中人盡數離開後,旁邊為秦月明捧弓奉箭的小弟子小聲嘀咕。
秦月明不以為忤,笑吟吟道:“當然是因為你家寨主大方。”
小弟子眼中冒出明晃晃的懷疑,秦月明失笑,正想再逗他兩下,就聽遠處響起一陣尖銳的哨聲。
·
渝州城外,婁山擂台。
婁山擂每兩年舉辦一次,地點不定,每次都會建造新擂台。
今年婁山擂設立于渝州城東的陽山之上,尚未完工的半成品擂台處,好幾名在此監工的白馬寨弟子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幸存的弟子個個挂彩,此時正護着工匠躲到一邊。
不遠處,荀風正與一名揮舞闊劍的中年男子交手,旁邊還有兩男一女幫忙掠陣,但四人合力都不是此人對手,節節敗退。
“嗖!”
離弦之箭裹挾着驚人的内力釘入平地,掀起一陣氣浪,将荀風幾人和中年男子沖蕩開來。
“寨主!”荀風與幸存的弟子們驚喜地看向射箭之人。
匆忙趕來的秦月明躍至場中,素手翻轉,利落地将荀風摁成打坐的姿勢,輕聲道:“調息。”
爾後她擡眼看向中年男子,卻隻見到一個倉惶的背影——
對方竟是直接不戰而逃了。
秦月明眼中閃過一抹疑慮,來不及思索,先去檢查了諸位弟子的情況。
此處原有十八位白馬寨弟子,如今輕傷者六人,重傷者五人,身亡者……七人。
她為重傷弟子輸入内力穩定傷勢,從袖中掏出兩瓶傷藥遞給輕傷的幾人,轉身收起戚容,看向方才為荀風助拳的三人。
不待秦月明說話,三人中的少女先大方抱拳道:“金仆姑前輩,在下陳書燈,這兩位是我的好友,師山和王更明。”
秦月明大破白牦教後,上任飛耳閣閣主以詩句“白馬雕弓金仆姑,弦飛羽箭敵萬夫。”盛贊其義舉,自此江湖人便改稱她為“金仆姑”。
“陳少俠、師少俠、王少俠。”秦月明一一喚道,“多謝三位出手相助。”
陳書燈連忙道:“前輩言重了,我等實力低微,并未幫上什麼忙,還險些拖累荀堂主,實在慚愧。”
“少年熱血,俠肝義膽,何需慚愧。”秦月明贊道,話鋒一轉,“不知三位可知方才那位兇人的來曆?”
三人還真知道,或者說,他們正是為中年男子而來。
中年男子名為嶽甯,是去歲中原新冒出的小門派——無憂門的一位堂主,在邺城一帶頗負俠名。
而陳書燈等人無意中撞破過無憂門私下買賣人口的勾當,苦無證據才不敢打草驚蛇,此次在渝州城中發現鬼鬼祟祟的嶽甯後便留了心,方有陽山這一遭。
秦月明眉頭緊皺,無憂門、金縷宮餘孽,看似不相幹的兩方勢力,但似乎都為破壞婁山擂而來……
“師父!”秦月明的思緒被一聲驚呼打斷。
一條身影撲到閉目調息的荀風面前,正是之前别院中為秦月明捧弓的小弟子。
他名為姜良,原是附近小村莊吃百家飯的孤兒,三年前荀風去該村莊調查消息,無意間發現這孩子天生神力,見獵心喜将人收入門牆,帶回了白馬寨。
然而姜良到了寨中卻被秦月明挽弓射箭的飒爽身姿所迷,一心想學箭術,荀風無奈,隻得把他送來給秦月明當小跟班。
不過師徒倆的感情并未因此受到影響,仍然十分深厚,此刻看到荀風臉色慘白的樣子,姜良不由手忙腳亂,驚慌失措。
“别打擾你師父療傷。”秦月明将他拎起來,“怎麼隻有你,其他人呢?”
聽到哨聲訊号後,秦月明自己先行一步,讓姜良去召集弟子作後援,現下來的卻隻有姜良一人。
“飛鳳橋上有人用毒攔路,其他人過不來。”姜良稍微冷靜了些,趕緊禀報道。
他之前無意中吃下過傳說中的神藥朱果,倒是有百毒不侵之體,其他人卻是沒這般奇遇,隻能被攔。
“倒是環環相扣。”秦月明冷笑一聲,心頭還是有些不解,按理說幕後之人計劃周詳,又為何敢放自己過來救人?
還是說,中間出了什麼變故?
秦月明帶着疑慮飛身下山。
陽山與渝州城中間隔着一條名為鳳江的大河,水面廣闊,常人難渡,江面上伫立的石橋名為“飛鳳”,是附近唯一貫通兩岸的道路。
石橋中間,一個身披白緞鬥篷的白發老妪佝偻着,右手竹枝,左手竹筒,不停用竹枝蘸取竹筒中的液體向四周揮灑。
随着她的動作,一陣淡淡的竹青色水霧氤氲開來,籠罩住石橋,又緩緩蔓延到了下方的江面上。
被堵在橋頭的白馬寨弟子滿心焦急。
“江湖上何時出現了這樣一号用毒高手?”
“毒入江水,會不會有傷下遊百姓?”
“不知陽山上出了什麼事,姜娃子見到寨主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