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絨拎着大包小包趕回城郊小屋時,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向周钰報喜,他的玉佩保住了。
若能誇大她的機智和功勞,沒準那五兩銀子,還可記在周钰賬上。
祝絨喜滋滋地進屋,沒見着範青梅,卻聽到房裡傳來細小的打鬧聲。
壞了,莫不是周钰這家夥惹怒了婆婆?
婆婆精神不穩定,可不會手下留情,若将他打傷就糟了。
祝絨連忙跑進房間,果然看到範青梅一副準備攻擊周钰的架勢,她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止,随即聽到周钰喊出了那麼一句話。
他說他十分喜歡她,她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祝絨一愣神,手中的東西都掉到了地上。
她的思緒随着周钰的話,順着時間往回探尋,尋到了許許多多她珍藏的片刻。
那些片刻中,燈火長明,一家人總是美滿。
爹爹阿娘總在說着一句話:“我們絨絨,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她知道,爹爹阿娘說的都是真心話。
在他們心裡,她永遠是最為珍貴的,為此,她也極為自愛,從不會貶低自己。
但親人已然長逝,獨留她一人在世,旁人再說起同樣的話,她好像不會再相信了。
因為她聽過真心,便能立即辨出假意。
真的不一樣。
無人再會像爹爹阿娘那般愛她,珍視她。
“妹妹,可将事情辦妥了?”範青梅像個孩子般迎上來,拉着祝絨的手笑道。
“嗯,都辦妥了。”祝絨語氣淡淡的,品不出任何情緒來,“你們餓了吧,我買了些包子和雜糧,煮些粥一起吃可好?”
範青梅開心地點頭,幫她撿起掉落在地的東西,抱着去了廚房。
聽到範青梅離開,周钰意欲撐起身子向祝絨解釋方才的話,但祝絨搶先開口:“周将軍先歇着吧,煮好了我再喊你。”
聲音落下,那道纖細的身影也離開了房間。
周钰還是頭一次聽到祝絨如此冷淡生疏的語氣,心生困惑。
莫非祝絨信了他的話?
但若是相信了,怎會是這樣的反應?
難道是他所言過于浪蕩,冒犯了她?
*
小屋的廚房寬敞明亮,廚具十分齊全。
當初置辦這小屋子時,祝家的花燈作坊才剛有起色,為了節儉,祝安便沒有雇人專門照顧祝絨的起居飲食。
他想着當祝絨需要來這邊研制花燈時,他可以和妻子一同來為年幼的祝絨做飯,便特意蓋了個大廚房。
結果後面忙起來,他們壓根沒時間來做飯,向來都是祝絨做花燈做到餓得不行了,才自己下廚填飽肚子。
所以她七八歲便會下廚,廚藝練到如今,已是爐火純青的境界。
不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眼下隻有一些粗糧,一切隻能從簡。
祝絨将雜糧洗幹淨并泡軟,放水熬成濃稠狀,再加入調料,磕兩個雞蛋攪拌均勻。
攪着攪着,便走了神。
周钰的那句話,反反複複在她腦中響起,那虛假的語氣,仿若一根刺,往她心裡越紮越深。
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奚落。
“妹妹,你怎麼了?”範青梅擡起手,滿臉憂心地為祝絨抹去眼角的淚珠。
祝絨回過神來,連忙用袖子胡亂一抹:“沒事,隻是被熏着眼睛了。”
範青梅放下心來,親昵地抱着祝絨,貼在她身後,羨慕道:“妹妹,方才妹夫說你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呢,你可聽見了?妹夫好愛你呀,姐姐我都要嫉妒了。”
祝絨輕輕笑了一聲,沉默片刻,輕聲道:“我會好好愛自己,便已足夠了。”
她會給自己最好的愛,會将爹爹阿娘的愛都給自己。
範青梅有點聽迷糊了。
妹妹這是何意?莫非妹夫喜愛妹妹,但妹妹卻對妹夫無意?
這等彎彎繞繞,還真是複雜。
*
祝絨煮好粥後,又熬了周钰的藥,一同端進房間,确認粥不燙後,才扶周钰坐起來,讓他自己舀來吃,她則坐在房中的桌子旁吃。
整個房間極其安靜,隻有碗勺碰撞的聲音,祝絨一言不發,周钰也不知該說什麼。
見周钰喝完粥,吃了肉包子,祝絨又将藥遞到他面前,平靜道:“喝藥吧。”
她一個字都不多說,這讓周钰越發确認,祝絨生氣了。
他默默喝完藥,心裡琢磨着是否該解釋一句,但他自小在軍中長大,隻會分析軍情發号施令,或是嚴刑拷打戰俘奸細,從來不擅長這些事情。
這該如何是好?
沒等他想出對策,祝絨又開口了:“閉上眼。”
周钰不解:“為何?”
莫非要他閉上眼,然後揍他一頓?
“我借來了銀子,便買了些治眼睛的藥,現在給你敷上。”
祝絨的語氣一直淡淡的,卻聽得周钰極為不舒服。
明明此前他還嫌祝絨話多聒噪,如今她變得安靜了,他又覺得心裡仿佛被什麼堵住了,憋悶得慌。
周钰沒有作聲,隻是閉上了眼,随即感受到祝絨傾身一點點靠近,那股和他所蓋被褥一樣的暖香,瞬間占據了他的嗅覺。
他的鼻子,已經習慣了她的味道。
祝絨将一條冰涼的布條蒙在周钰的雙眼上,動作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