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頭上的發飾叮當作響,在陽光下十分閃耀,有一瞬折射的光刺了祝絨的眼。
“你就是祝絨?祝氏作坊裡所有的燈,當真都是你設計的?”女子比祝絨高一些,語氣中盡是不相信。
梁逸許見狀,上前介紹:“是的,這位便是祝絨姑娘。絨……祝姑娘,這位是秦老闆的千金,秦臻姑娘。”
祝絨恍然,秦老闆便是以往齊州第二大花燈作坊,秦陽坊的東家,秦風陽。
上次來鬧事的工匠便是說,梁高慶當上了秦陽坊的二把手,如此,梁逸許轉眼間就攀上了秦臻這種大小姐,也不奇怪了。
同是出身于富商之家,祝絨此時在秦臻面前顯得過于樸素,但她不卑不亢,正色答道:“秦姑娘說得不錯,我家花燈的工藝,皆出自我手。”
然而秦臻忽的笑出了聲:“真是大言不慚,我聽梁公子說你不過才及笄,怎麼可能有這種本事?”
祝絨也笑了:“人的能力與歲數無關。不過我很好奇,你為何一口咬定我所說是假?”
言罷,她側頭看向梁逸許,眼神中盡是質問。
想都不用想,定是梁家人做了什麼。
秦臻瞧着他們二人對視,眼中閃過一抹打量。
祝氏花燈一直壓着秦陽坊一頭,她雖不喜,但也算是服氣,畢竟祝家所制之燈确實新奇獨特,且工藝精美,父親請來那麼多制燈師,都沒能将祝氏比下去。
不承想,祝家這小丫頭竟說所有燈都是她設計的。
秦臻不信,她從小在父親的作坊裡長大,甚是喜愛花燈,可惜父親從不讓她學習制燈。她時常暗中嘗試造出一些新花樣來,想讓父親刮目相看,卻從沒有成功過。
這麼難的事情,祝絨還比她小了幾歲,怎麼可能做到?
秦臻低頭把玩手上的金镯子,答道:“我從前也買過幾盞你們的花燈,梁高慶能完全将那幾盞燈的技藝複刻下來,說明他必定曾參與制造,那些燈絕非你獨創。”
祝絨挑了挑眉,原來如此。
從前,作坊所有燈的核心技藝部分都是她和爹爹阿娘共同完成,再交由工匠們繼續制作,如此便能盡量保住工藝上的秘密。
梁高慶不甘隻做簡單的制燈活,曾多次向祝父祝母提及自己的制作想法,但祝絨都覺得毫無新意,爹娘便沒有采納過。
祝絨便是知曉梁高慶的底細,所以聽聞他得到秦陽坊青睐時,才會頗為驚訝。
現在聽了秦臻的話,她便明白了,梁高慶靠的,還是從她祝家偷來的東西。
梁高慶做的過分事情太多,祝絨現在都懶得生氣了,隻是向秦臻解釋道:“有些工藝并不難,梁高慶多少是個有經驗的工匠,他将那些燈拆了反複研究,完全複刻下來并不是難事。更何況,他曾奪過我祝家的制燈手冊,翻看後記住了一些,也不奇怪。”
說完,她擡手拍了拍秦臻的肩膀,好心提醒:“秦姑娘可回去告知秦老闆,他被梁高慶騙了,日後擦亮些眼。”
秦臻素來心高氣傲,沒有相信祝絨,不服氣地蹙起了眉:“父親識人怎會出錯?梁高慶簽了契約,每年承諾造出一種獨特的新式花燈,若沒有真本事,他不敢如此行事。”
“是嗎?難怪他昨日讓人來我家,把我還沒完成的幾盞燈搶了去。”祝絨看向梁逸許,嘲諷問道,“此事,梁公子應該也知曉吧?”
秦臻聞言,也扭頭盯着他,等待一個答案。
她知道那日祝絨當街教訓梁家人一事,但她更願意相信父親的選擇沒有錯。
梁高慶有手藝,為人謙虛客氣,父親器重他,将他和梁逸許一同雇入秦陽坊制燈。而梁逸許雖平平無奇,但勝在體貼溫柔,這兩日日日陪着她逛街遊玩,倒也讨得她歡喜。
是故,她私心也希望梁家人沒問題。
不過這兩個曾有婚約的人碰在一起,倒是挺有看頭,她還想看祝絨是否會揪着梁逸許的頭發,與他打上一架。
梁逸許被祝絨和秦臻同時盯着,頓時有些緊張,說話都有些磕巴:“祝姑娘,莫,莫要污蔑家父,家父從不曾做過虧心事。”
祝絨哼笑一聲,不再辯解。
這些人,根本沒有羞恥之心。
秦臻見祝絨好像落了下風,有些得意地捋了捋頭發,嘴角上揚。
這一幕落在祝絨眼中,忽然讓她生出一個主意。
驕傲的人,最容易被挑起勝負欲。
“秦姑娘,既然你如此笃定你的父親沒有看錯梁高慶,你可敢與我打賭?”祝絨眉梢上揚,表情帶有一絲挑釁。
秦臻瞥了她一眼:“賭什麼?”
祝絨揚起下巴,道:“賭我所說到底是真是假。”
秦臻還真被挑起了興緻:“賭注呢?”
“一枚白玉飛鳳玉佩,乃我祝家祖傳之物,玉質上佳,極為珍貴,在當鋪東家手中。”祝絨轉頭對東家狡黠一笑,“東家可願意拿來給秦姑娘瞧一眼?”
秦家在齊州是衆人皆知的富商,東家得知秦臻的身份,自是不敢怠慢,雖不喜被祝絨使喚,但還是捧着笑把玉佩拿了出來。
玉佩色澤溫潤如羊脂,光華淡柔,中間雕刻着一個栩栩如生的鳳凰,腳踩祥雲狀玉枝,鳳尾飄揚,鳳冠與鳳翼末端隐隐帶有清透的碧綠,與镂空的花瓣形外圓環勾勒纏繞在一起。
如此氣勢磅礴與雅緻細膩并存的玉佩,要賣五十兩,的确不是東家誇大其詞。
秦臻隻瞧一眼,便喜歡上了。
祝絨此時仔細看來,也覺得這玉當真好看,不禁心生懊悔,都怪自己那時太過着急,又不識貨,才被東家騙得隻拿了五兩銀子。
若是周钰知曉,一定會被氣得喊着“大膽”來罵她。
祝絨想伸手去拿玉佩,東家卻躲開不讓她碰,她便滿眼眷戀地看着玉佩說道:“我一時情急将它當了,但必定會贖回來。你今日便将這玉佩買走,花了多少銀子,我給你寫欠條,有錢了便馬上還。日後若我赢了,你便将玉佩還給我,若我輸了,這玉佩任由你處置。”
秦臻沒有馬上答應,細細思索着。
她曉得祝絨自有她的算計,但這一場賭,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吃虧,還能看一場熱鬧,得到一枚如此漂亮的玉佩,何樂而不為?
祝絨最後一次出言刺激:“我祝絨從沒有輸過,這一局,我也絕不會輸。秦臻,你敢賭嗎?”
秦臻故作苦惱地歎了口氣,看向梁逸許,問:“梁公子,你說我賭不賭?”
梁逸許的臉色頓時變得精彩起來。
若說不賭,便是認了梁家所作所為有問題。
若說賭,自己實在是心虛,萬一日後有什麼變數,這個賭豈不是火上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