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足的是她這具孩童的身體力氣不夠,幾乎把吃奶勁用上才勉強達到按壓标準。
周圍人見她這熟練的架勢,也停止了阻攔,帶着未消的質疑立在一旁打量。
史曦按了幾十下,那躺在地上的男人還未有反應,她後背的襦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久違的絕望感再一次将她包裹,上一世,師姐就曾經在休息時無意中感歎,對他們這行來說,搶救每一個病人都要不遺餘力,不僅是為了病人,也是為了自己少一絲愧疚,換一份心安。
“成不成啊小丫頭,你别把人按死了!”
“這是丫頭是史家的吧,到時候可得讓你娘賠人家錢!”
各種議論再次響起,史曦充耳不聞,蘇雁回皺眉盯着地上的二人,忍不住為她捏了一把汗。
史曦在心底數着,就在她也開始不抱希望時,躺在地上的男子輕咳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
“活了!活過來了!”
圍觀的人最先發現這點,史曦手下不敢停,近乎脫力地重複動作,直到一隻手将她拉住。
史曦茫然擡眼看去,是神色複雜的蘇轍。
“曦娘,楊大夫來了,你去歇一歇。”
小少年身量還未長開,幾個月前還被她嘲笑過身高,但手上的力氣不容拒絕。
半個時辰前,蘇轍同父母兄長在廟上進香,地震發生時,廟裡的僧尼第一時間安撫好了衆人,待有人從山下奔來時,才聽說山下發生了踩踏。程夫人和史夫人聽到消息時幾乎要吓昏了過去,史家伯父今日帶兩個兒子去青神縣訪友,蘇轍自認把史曦當妹妹看,便要求随父親和兄長一起下山尋人。
山下的景象确實與廟裡截然不同。山道上的人大多是一副劫後餘生的慶幸,完全不複來時的喜悅輕快。
他們在路上遇到了正在組織救人的楊平疾,這楊平疾是縣裡永安堂楊神醫的大兒子,今日來山上給父親請平安符,不料遇到了這等災禍。蘇洵一打聽,才知道方才在緊要關頭敲鑼維持秩序的竟然是史曦和八娘,知道倆孩子沒事,蘇洵便也加入了楊平疾這邊,先幫着把受傷的行人擡上山道,這才随人流往山腳走。
一行人來到山腳,遠遠地便看到了站在人群裡的八娘。
“阿姐!”
蘇轼喊了一嗓子,率先跑過去。
蘇轍緊跟着哥哥過去,待看清人群裡跪在地上救人的身影,他好似被一根繩子牢牢捆縛在了原地。
蘇轍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史曦額上布滿了汗珠,就那麼不甚講究地跪在地上,咬着牙往兩隻手臂上使勁兒,這股專注、執拗的神态,是他以往從沒在史曦身上見過的。
人被救活了,史曦救活的。
這一事實怎麼聽怎麼荒謬。
楊平疾便是方才問史曦借鑼的那個青年,到場後他先是檢查了患者的脈搏,随後取出随身攜帶的針灸包,二話不說就給那躺在地上的男人來了幾針。
見人沒了生命危險,楊平疾點點頭,收針囑咐了幾句,迫不及待地往史曦這邊走來。
“小姑娘,不,史小姐,敢問你這救人的法子是哪裡學的?”楊平疾一副求知若渴的樣子,絲毫不在意眼前詢問的對象隻是一個小孩。
史曦出了一身虛汗,她兩條手臂都還在發抖,突然被楊平疾問住,腦子滞了一瞬,無辜道:“話本子上是這麼寫的。”
“什麼話本子?”楊平疾在醫術上向來锲而不舍。
“我......我忘了。”史曦撒了個謊,什麼話本子,她也不知道啊。
向來溫柔好脾氣的蘇雁回這次倒是率先皺了眉,略帶不滿地看向還想再問的青年:“曦娘今日又是敲鑼又是救人,累的話都說不出來,楊大夫即便再求學若渴,也得顧及曦娘的身體。”
楊平疾冷不防被怼,擡眼看怼他的又是一個眉眼如畫的姑娘,當即漲紅了臉。
“是我的不是,史姑娘好生休息,我改日定當親自拜訪。”
史曦有氣無力地沖他點點頭,蘇轍本來想說什麼,見她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皺了皺眉,默默退出去喊父親身邊的小厮把馬車趕到這邊來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