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抓來的細胞還不夠,他們利用組織嚴格的審查制度,人為造成了大量的冤案錯案。
不管你怎麼回來的,先将人打的半死,然後再扣帽子,各種言語侮辱。
沒多久,原先的細胞就會跳出來,利用一些話術動搖他們的革命意志,比如,你愛組織,組織愛你嗎?你天天鬧革命,才掙幾毛錢,家裡的老娘夠吃飽嗎?這麼大年紀了,人家都有好幾個娃了,你還是孤家寡人,值得嗎?
可現實又教特務做人了,不是每個同志都乖乖認命,也不是每個同志都喜歡金錢和美女,總有人頭鐵,革命意志無法動搖。
這時候就需要一種強效的控制手段,控制他們的精神,據餘書記回憶,老孫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待在審查組工作。
他還會在審查期間,給部分同志喂食一種自制的藥丸,吃了一顆,傷口就沒那麼疼了。所以老孫在根據地的口碑非常好,大家都稱他為救命的活菩薩。
自己下線某次出任務受傷有幸拿到一枚,他一聞差點吐了,這是哪門子藥丸啊,這是稀釋過的大煙丸!從那天開始他就有意接近老孫,暗中調查。
呵!清澄冷笑一聲,由于個人體質不同,有的人吃一顆就會上瘾,最後被迫加入,變成新的細胞,老孫功不可沒呀。
“哎,清澄,我對不起你給的情報,老孫我沒抓住,讓他跑了。”姜雲低下頭,歎息中帶着濃濃的歉意。
“沒關系,老孫已經被我處決了。”清澄語氣無甚波瀾好似再說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話音剛落,伍豪倒吸一口冷氣,認真地問道:“小何,你把他處決了,到時候誰來指證叛徒?”
“伍豪同志放心,自然先把證據弄到手再殺了他。”清澄回想起抓捕老孫的經過,轉瞬眸若寒冰沒了溫度。
當李盛同志在滾地龍的一間破房子裡抓到老孫時,他還叫嚣自己沒有叛變,為了交換情報,他是與特務虛與委蛇,那又怎麼樣,身處白區的特工都這麼幹,憑什麼針對他。
全按規矩辦事能革誰的命?倒賣煙土他就是為了補充組織經費,他賺來的錢都主動充做了行動經費和交了黨費,甚至部分大煙他還勻出來做藥救治傷者。至于吃上瘾了,隻能怪有些人革命意志不堅定,怎麼不能自行戒掉呢。
老孫對自己迫害的同志,沒有一絲愧疚,李盛差點一槍崩了他,但是證據還沒到手,不能殺之而後快,對付這種極度惡心卻自負的敗類,清澄就把他們用在同志身上的話術,全部都還給他。
他死了,總店店長就會把所有的鍋都扣在他頭上,反正死人又不會申辯,而且他的罪行已經被組織知曉,家産充公肯定免不了,他的家屬也絕對會被四方鄰裡的唾沫星子淹死。
為了撇清關系,總店店長估計很樂意再添一把火,他可以借着職務之便,早審,午審,夜審,天天折磨活着的人,用他家屬的血淚,為自己博得一個公正嚴明的好名聲。
到時候你能怎麼辦呐,夜裡變成鬼去找他報仇嗎,現實點,死了就是死了,人家活着就能步步高升,你愛的金條他會有,你羨慕的名聲他會有,你嫉妒的權利他更會有。而你除了在亂葬崗被野狗撕咬的殘骨碎肢,将一無所有……
審訊幾個回合,老孫的精神就崩潰了,對他這種人渣來說,看别人風光比自己虧錢還難受,本着老子死了也要拉幾個墊背的陰暗心理,他噴了不少人出來,順便交代了他們之間金錢往來的賬簿埋在哪。
賬簿與完整的審訊錄音清澄已經放到了揭發材料裡,餘書記也已經聽過一遍,當然她還拷貝了好幾盤備份,如果伍豪同志想聽,她現在可以拿過來。
“不急,讓他們再蹦跶幾日。身為黨員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伍豪唇線拉直,帶着濃濃的不悅,“小何,你晚點把噴出來的人列張名單,我要知道哪些人變鬼了。”
“伍豪同志,當務之急不是清算人,而是将贛西的大煙田先毀了。”清澄每每想到江西魚米之鄉,山清水秀,如今滿山坡卻種滿了紅色的惡魔之花,不由痛心疾首。
總店店長拿到煙苗種子之後,串通了當地若幹富農和縣委書記,在贛西種植了上百傾的煙苗,見有利可圖,中下貧農有短視之人紛紛跟進,搶購種子,好好的良田都被他們糟踐了。
在畸形的風氣影響下,死者田潮成了煙農,他自己種自己抽,不消兩年,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白發猛增,骨骼變形,未老先衰,看起來宛如五六十的老大爺。
可大煙的影響比大家已知的還要嚴重,贛西之地幾乎種滿了煙苗,導緻糧食異常短缺。
但是那裡也屬于根據地,所以當地縣委書記,以旱災蝗災為由向中央申請救濟糧。
随着救濟糧的到來,中央同時會派特派員下訪視察,他們就專門帶人去少數種糧食的人家探訪,那幾戶人家迫于壓力一般會選擇閉嘴配合,然後他們在縣城大擺宴席,哭訴一番,好煙好酒恭送特派員回去複命。
特派員嗎,逮着雞毛當令箭,擺擺官架子,張口綱領,閉口團結,馬屁一拍差不多就行了。甚至有嚴重渎職的,為了幾根煙幾瓶酒,樂的當個睜眼瞎,這年頭大家都不容易,何必把人往死裡逼。
至于糧食,一到縣城就被幾個官員瓜分幹淨,然後以低于市場價的價格,倒賣給地方富農,富農再以高于市場的價格賣給中下貧農,錢不夠就拿煙土抵債,煙土不夠就賣兒賣女賣力氣,當他們運輸煙土的工蟻,俨然成為了新一代壓迫階級。
可抽大煙的有幾個身體好的,一旦煙農有個頭疼腦熱幹不了活,即束手待避,等死吧!最後的結果就是村落為墟,田地荒蕪。
清澄越講越氣,嗓子都快冒火了,死者田潮就是在運輸煙土的過程中重新搭上了老孫,老孫曾與他交好,故而給了死者一個新活兒,暗殺餘書記。
老孫之所以铤而走險,就是想殺掉餘書記後找人假扮他,讓假餘書記代替自己去和大先生談煙土生意。
如果成功,老孫就做主把死者調來上海,以後專職對接大先生,當人上人。
保險起見,老孫還暗中聯絡了CC的韓隊長,透露了餘書記手上有份潛伏黨員名單,讓他自行決斷要不要截殺餘書記。
狗特務怎麼可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兩波人馬合夥設計好路線,大家各取所需,就差拿走餘書記的命了。
如果不是餘書記拼命反抗,後果将不堪設想。
一口氣說完,事情的前因後果已經很明了了,所有人都陷入一種絕對的靜默,連伍豪寫字的沙沙聲都一清二楚。
處理煙田真的不能再拖了!清澄哽咽了一下,擡手給自己順順氣,顫抖着聲音感慨,自己是個學理科的,論軍事,論政治,論工作經驗,她都比不上在座的同志們。
大家來自五湖四海,為了同一個複興夢聚在一起,所以清澄明白在蘇區有很多不同的聲音,不同的聲音有不同的利益訴求,伍豪同志夾在中間肯定有為難的地方,她都理解。
但凡事都得講邏輯吧,我們的複興夢不是為了取代原來的壓迫階級,而是為了解放所有被壓迫的同胞。
我們應該是保護人民的盾,是對付敵人的刀!現在我們建立根據地才幾年啊,就出現了我為組織販大煙的敗類,簡直本末倒置!
清澄铿锵有力的話語振聾發聩,可她還沒說完,革命尚未成功,國府的臭毛病倒是有一樣學一樣,九泉之下犧牲的同志見到能瞑目嗎?我們的刀,我們的盾全都泡在了染缸裡,任由其生鏽腐爛,如何不讓赤忱不改的同志們寒心。
我們在白區工作的同志,每天活的小心翼翼,在夾縫裡求生,但是一兩個細胞就能把我們所有的工作成果消滅殆盡,威脅我們的生命安全,何等的憋屈啊。
望着表情各異的三位領導,清澄眼底精光一閃而過,語氣軟了下來,表示自己講這番話可能有些僭越,不過她私以為最好的反諜,就是其身自清,讓污濁無處藏身,否則無異于在漁網上補洞,在竹籃上堵眼,怎麼補都補不完,怎麼堵都會漏。
要是她在蘇區的話,不管誰來攔,她都要把那口染缸砸了!讓污水流盡,磨掉鏽蝕,千錘百煉,在烈火中鍛造我們新的盾,我們新的刀。重整旗鼓,何愁赤旗不能插.遍全球。
“好!”王人庸舉起胳膊大喝一聲,另外兩人循聲望去,他尴尬的嘿嘿一笑,放下胳膊。
但是隔了一秒,啪啪……姜雲奮力鼓掌為清澄打氣,伍豪久違的笑容也回到臉上,他豎起起食指,慎重的說道:“一周,請給我一周時間處理,還是在這,我一定給同志們一個滿意的答複。”
志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得到伍豪的保證,清澄滿意的離開了徐宅。
半月懸空夜蟲低鳴,清澄就着月光停好自行車,她打了個哈欠,講話太費精神了好累啊,不知道回去還能再睡幾個小時。
忽然一種奇異的寒意從尾椎骨升上來,清澄的瞌睡蟲一下子驚醒,她貼向牆腳環顧四周,一切都浸在醬油色中,啥都看不清。
出門前的那種被偷窺的感覺,又出現了,清澄壯着膽子跑回樓道,确定沒人跟蹤。
剛舒一口,她猛然想到二樓難纏的男人,笑容僵在嘴角,剛剛的雄心壯志立刻被風吹散了,這麼晚了,應該睡了吧,應該,吧——
馬克思保佑我,阿門!咽了口唾沫,清澄拎着皮鞋,弓腰蹑手蹑腳的經過男人的門口,在看不到男人的大門前,她蹲下身子,透過欄杆望了望,沒人開門,耶~真的睡了哎。
興奮中,清澄開門鎖門動作一氣呵成,頭也不回的跳上柔暖的床鋪。
随着牆上的樹影搖曳,藍色的窗簾輕輕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