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有人低語,可惜徐錫什麼都聽不清,鼻翼兩側像是被人捏住了一般,呼吸時悶悶的疼。
恍惚間,徐錫感到有人在扣他的喉嚨,潮湧的一刹那,酒肉的腥氣從下方旋升而出,将胃到嗓子串成了一根熱水管。不多會兒,污穢吐淨,然而他的意識像是一股青煙總也聚不起來。
這時,背脊上傳來舒服的拍打,徐錫慢慢擡起腦袋,原本扭曲的房間變得正常,他發現自己被拖到了浴室,而劉輝平凡的臉就在邊上,帶着令人安心的笑容。
“謝謝。”徐錫艱難地吐出兩個字,聲音沙沙的,很是難聽,他試圖挪挪位置喝點水,可四肢灌了鉛似的沉,根本動不了。
所幸劉輝瞧出他的窘況,給他灌了杯水漱口,水杯中倒映出一張白蠟紙似的臉,他不禁感慨這毒的藥性之烈,不過為了師兄,值得。
口腔裡砂礫般的難受漸漸沖淡,徐錫眼睛一撇,正好瞧到白色的西裝褲朝他靠近,該死的,瘟神怎麼還沒走。
閉上眼睛調整自己的呼吸,徐錫在腦中快速尋找趕人之法,那邊瘟神手已經搭在了他肩上:“小弟,跟我去醫院,車到門口了。”
時間來不及了,以徐橋的性子,若是自己不配合,他肯定會派人強行帶走自己,這樣不行,徐錫語氣軟了下來:“你有空管我,不如去查查誰想弄死你,今天我自認倒黴,别把事情鬧大,萬一驚動了你仇家,我的苦就白受了。”
“你别管那麼多,我仇家多的很,先跟我去看大夫。”徐橋去拽弟弟,眉宇間滿是焦灼之意。
“我又沒說不看,不過我要我的私人醫生。”在劉輝的幫助下徐錫強撐起身子,語帶嘲諷道,“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小報記者我比你熟,真以為特務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徐錫是知名公衆人物乃是不争的事實,外面記者還沒散也是不争的事實,徐橋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
身後的劉輝适時發聲意圖幫徐錫解圍,可惜瘟神聽不懂,徐錫無奈隻能當個傳聲筒,劉輝的意思是自己已經吐出毒素,沒有生命危險,隻需在後續調理中排出餘毒就行,若自己還不舒服,他可以幫忙針灸緩解不适。
“針灸也不是不行,可是你……”徐橋狐疑的眼神遊離在弟弟和劉輝之間。
徐錫粗暴的打斷瘟神的話,同時扯過便簽寫号碼:“别啰嗦了,劉先生先幫我打電話找醫生來,省的某人不放心。”
瘟神略一遲疑,徐錫便在劉輝的支撐下回到起居室,還沒喘口氣,瘟神就又追出來,冷冷地目光黏在了劉輝身上。
他隐而不發,反而令徐錫心裡沒底,不知道他瞧出什麼了,唯有催促劉輝快去樓下打電話并準備迎接醫生,以減少兩人面對面的接觸。
等劉輝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轉角,徐橋居高臨下的發問:“小弟,這三個護工,誰介紹給你的?”
要死了,以自己對瘟神的了解,他肯定看出什麼破綻了。
緊張之下,胃又開始抽抽,徐錫扯住褲腿強忍鑽心的疼痛嘲諷道:“記不清哪個熱心人了,誰讓我的朋友和你的仇家一樣多呢。”
“哼,你下午受傷,晚上護工就來了,消息如此靈通,要麼是你片場的工作人員,要麼是從事媒體行業的人。跟你要好的無非就那幾個,我一個個請他們去CC喝茶也來得及。”瘟神推了下眼鏡了然的說道。
被血淋淋的剖析後徐錫不怒反笑:“你怎麼不猜猜,我的朋友裡有沒有你的同行呢?”
瘟神猙獰的臉盲陡然放大,徐錫肩膀被他捏的發痛,耳邊傳來壓抑的幽冥之音:“别讓我抓到你和那些赤色激進份子來往,不然我連你一起扣。”
“好啊!現在就扣,扣完抄家,省的走流程了。”徐錫用力掙開桎梏,額頭上沁滿汗珠,身體痛到極緻便是麻木的發僵,好在嘴皮子還能動,“你不就是嫌我當戲子給你丢人嗎,幹脆逼死我,就沒人在你背後說三道四了。”
“小弟,别說氣話。”徐橋斂起表情,目光沉如黑墨。
“我氣話?我隻說認識你同行,你直接給我扣一頂亂臣賊子的大帽子,難道國府就你一個特務嗎?沒有吧。說明你打心底裡就想我死!”徐錫重重擲下最後一句。
空氣凝滞了,屋檐邊滾落的水滴,“啪嗒啪嗒”打在窗台上,冷意随着潮濕沁入房間,徐橋用力扯掉領帶沒吱聲,怒氣值已接近臨界點。
抓緊機會,徐錫聲調一句比一句高:“你一天到晚懷疑東懷疑西,看我像g黨,看劉先生像g黨,看我周圍所有人都像g黨!其實你周圍才全是g黨!”
終于徐橋的耐心消耗殆盡,一摔領帶吼道:“我現在就派人抄家!你想死就去死吧!”
“死就死,我清清白白做人,本本分分納稅,上無愧天,下無愧地,去了閻王殿我就說我代兄受過,用我剩餘的陽壽給他積德,讓他少受點油炸抽腸之苦,而我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呃,咳咳。”徐錫蒼白的嘴唇抿成直線,一行殷紅從嘴角淌出。
“小弟,你沒事吧,你别吓我。”徐橋激動地捧住弟弟的臉,嗓子有些沙啞,“啊對了,廣東佬。劉輝,劉輝……”
一陣雞飛狗跳後,劉輝打開了自己的小木箱,裡面有一個巴掌大的小枕頭,還有個粗麻布卷包。
枕頭墊在了徐錫手腕下,等劉輝切完脈,他又打開隔闆,下層全是五顔六色的小瓷瓶,不知道裡面裝的什麼,徐橋探頭望了望,頓時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劉輝撿出一個青花瓷瓶,倒出幾粒漆黑的藥丸喂給徐錫,邊上的徐橋立馬端來水杯。
徐錫斜躺在沙發上,白綢睡袍上還殘留着點點血迹,緩了會兒,原本毫無血色的面頰漸漸有了氣色,藥效似乎起效了。
這邊剛将人救回來,那邊徐橋便以審問的姿态轉向劉輝,他很好奇弟弟倒底中了什麼毒?為什麼劉輝連脈都不用把,一眼就能看出來。
“你别沒事找事,劉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對他說話客氣點。”徐錫捋了下額前的碎發,聲音不似之前洪亮。
“冇事(沒事),毒損氣血,髒腑虛衰,好易分哒。”劉輝剛說了一句,就重重拍了下大腿,念叨着,“哎,差點漏咗(忘了),你大佬聽唔曉(聽不懂)。”
徐錫微微一笑,馬上将劉輝的話翻譯成白話,有了徐錫帶話,劉輝愈發自信,他雖然一時不能判斷是何種毒,不過中醫講究望聞問切,望和聞更重要,所以放在前面。
中毒患者面色蒼白,唇紫,甲青,四肢厥冷,舌淡紅,苔白膩,此乃實症,兼見患者腹部劇痛,惡心嘔吐,乃是毒蘊胃腸,犯及血脈,不過吐出毒素,就能大大緩解中毒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