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了,徐錫還不忘揶揄瘟神,古有神醫扁鵲光望聞就敢确診齊桓公有病。老祖宗幾千年的文化傳承,哪是他個外行聽聽就能懂。
徐橋陰翳的眸子轉了一圈,态度客氣了不少:“劉先生确實醫術高超,你最後給小弟喂了什麼呀?解毒效果如此之好。”
專業術語都說到這份上了,瘟神依舊沒有放松警惕,解毒就得先知道中了什麼毒,他挖了個大坑等劉輝跌進去呢,不等徐錫提醒,劉輝已經用白話報出藥名——藿香正氣丸。
顯然這個答案不是徐橋想要的,他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聲。誰能想到解毒劑竟然是家居必備的普通藥丸。
在徐錫聽到劉輝一本正經的解釋後,噗嗤一聲笑出來。接着翻譯劉輝的中醫理論,中毒後脾胃虛浮,此時若再生悶氣或情緒激動,很容易引起胃痙攣。
所以做大哥的就不要氣弟弟了,一點都沒做兄長的樣子,藿香正氣丸隻是緩解徐錫的胃痙攣,不是解毒的,當然這個藥也有一定的祛毒之效,隻是見效不會那麼快。
刹那間,徐橋眉心擰成了川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叮當,叮當!私人醫生來的正是時候,剛好解了徐橋的尴尬。
不一會兒,人高馬大的洋人大夫上了樓,他用生硬的中文同幾人問好後,就上手給徐錫檢查一番。
放下聽診器,洋人大夫神色凝重的說道:“徐先生,你中的毒,我需要抽幾管血化驗,而且不止抽一次,我得隔兩個小時再抽一次,以分析毒素的半衰期。”
“這麼麻煩,小弟,你還是跟我去醫院吧。”徐橋建議道。
“先生,你去哪治療,都得抽兩遍血,這麼操作完全符合法律規定的醫療流程。”穆勒醫生臉上幾乎沒有表情,一闆一眼的像台機器。
面對瘟神投來的目光,徐錫脖子一擰說道:“我在家裡最舒服,不就是抽血嗎,一會我睡着了,直接讓穆勒醫生抽呗。正好麻煩醫生再給我做個睡眠治療,最近拍戲壓力大,有些失眠。”
“好。不過睡眠治療不能有外人打擾,而且得熄燈,在幽暗的環境中進行,家裡的客人,該回就請回去吧。”穆勒醫生環顧衆人淡淡的說道。
“做哥哥的怎麼能放任弟弟不管呢,我就在隔壁客房,穆勒醫生,若是我小弟有任何問題就來找我。”徐橋視線一轉,“至于劉先生也請小住一晚,樓下你可以自便,外面雨驟風急,不如等明天天亮,我再派人送你回去。”
大特務都發話了,劉輝哪敢不從唯有點頭同意,緊接着和穆勒醫生一人一邊撐起徐錫送回了卧室。
徐橋默默看着三人回到了起居室,犀利的目光似乎要鑽進人心底裡,扒出每個人最深層次的秘密。
待屋内隻剩下徐錫和穆勒醫生兩人,徐錫就迫不及待的沖向牆邊關燈鎖門,動作一氣呵成,哪裡還有骨折的模樣。
屋内頂燈一滅,他無聲的指了指挂衣闆,在穆勒醫生鼓舞的眼神中,他移開了那塊厚實的挂衣闆,後面露出一整牆的衣服和鞋,坐在軟凳上的王人庸徐徐轉過脖子,手中的《資本論》都放下了,眼中透出驚喜來。
穆勒醫生也一改冷漠,隔着老遠就向老王伸出大手,兩人好像是老相識,默契的握手,又重重搖了幾下。
小巧的衣帽間裡充滿了喜悅,不過瘟神就在隔壁,兩人根本不敢發出大聲響。穆勒醫生拿出聽診器仔仔細細為老王檢查了一遍。
然後剪開老王腿上的紗布,腿上的傷口血肉模糊,醫生整張臉都皺一團,有些低落的搖了搖頭,似乎情況不太樂觀。
“穆勒醫生,先抽血吧,免得你太晚回去。”徐錫一邊說,一邊撸起王人庸的胳膊,穆勒醫生朝徐錫豎了豎大拇指,麻利的取出玻璃針筒和藥劑,王人庸一見到針頭,整個人都不好了,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
現在可不是讨價還價的時候,徐錫心一橫,捂住老王的嘴,示意穆勒醫生快動手,霎時老王扭的更厲害了,要是平時徐錫完全能控制住亂動的老王。
可他自己也剛經曆了一場中毒,力氣喪失了一大半,僅僅憑着毅力才堪堪壓住同樣重傷的王人庸。
好在穆勒醫生手腳極快,壓下棉球,兩人的角力才算告終。老王氣喘籲籲的錘了錘徐錫以示不滿,忽然眯起眼睛,揪了下徐錫染血的睡袍。
沒事!徐錫小聲回了句,湊近老王露出自己破損的舌尖,剛剛為了站在道德制高點上逼迫瘟神,他不惜咬破舌頭演了一出苦情戲。
“先生們,盤尼西林要皮試,我得過二十分鐘,看王同志沒有過敏情況,才能繼續打針。”穆勒醫生用三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說道。
老王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徐錫隻能勸他一回生,二回熟,生病多難受啊。
不過穆勒醫生下一句話讓兩人都有些招架不住,王人庸的情況不佳必須截肢,他的腿傷太嚴重了,即便打了盤尼西林也極易引發敗血症,從而危及生命。
恐懼不甘通通湧上眸底,王人庸聲音發顫:“不行,我不能截肢。穆勒同志你再想想辦法。”
“我也不想這樣,可我作為醫生,得先保證你的生命。”穆勒醫生鄭重的說道。
哆哆!
哎呀,瘟神來查房了,徐錫趕緊拉着穆勒醫生離開衣帽間,當即躺倒閉上眼睛裝睡。
敲門聲又響了兩次,穆勒醫生整理了行頭才推開門,門外果然是徐橋,他将食指壓在唇上:“噓,您的弟弟已經睡着了,這兩個小時内我會一直看着他的,請放心。”
“哦哦,麻煩您了。要是太晚了,我可以派車送您回去。”徐橋朝裡望了望,幽暗的燈光裡,徐錫側着身子,怎麼看都是睡着了。
“沒關系,我自己開車來的,你先去睡,動作輕點,别吵醒他。”支走徐橋後,穆勒醫生關上門,神色愈發凝重,截肢與生命總得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