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結将掌心污血蹭在衣袖上,随即取出袖中手帕,遞給奉行道:“跟我走。”
奉行接了手帕,退行幾步來到六人身旁。
六人中,老人受傷最重,胳膊與腿都被撕咬出傷口。她撕開手帕,一半包紮老人手臂傷口,一半壓在腿部傷處。
“他們都受傷了。”她攙扶着老者,“還請公子開恩,救救他們。”
趙結看向神情複又扭曲的趙子谛,道:“這七人有獵物收獲,都該進東嶺王府。王妃心善禮佛,想是不忍見他們受傷,世子應也不願因此惹得王妃難過。”
這幾個老弱病殘的死活,趙子谛并不在意。
自始至終,這些人都不在他眼裡。就地處死和療傷醫病于他而言并無分别,後者無非是稍費點兒事,也費不到他頭上。
他掃了眼奉行,招招手,府衛們紛紛上前将幾人圍住。
六人驚慌失措,連忙躲到奉行身旁。
“回府。”他收起戾色,打個哈欠,“好好給這幾個看看傷。”說罷踢了腳獵犬屍體,懶懶散散折回。一路上,外衫拖拖拉拉半落在地面,浸滿鮮血。
遠處,陸調羽小心張望。
他聽從奉行安排尾随車隊,到山谷後驚覺事情有變。弓箭雖經奉行改造,但射程、箭速、力道仍十分有限,難以越過府衛車隊,更遑論擊殺狂奔獵犬。
正當另尋對策之時,天色忽變。
他抓準時機,藏箭于風,借天象之利出手相助。
箭身灌注十足勁道,順風離弦,擊中目标時可勁道不減。如此便人為把狗群分列先後,削弱了第一批沖鋒。
相隔甚遠,未作溝通,好在他與奉行心有靈犀,默契無間地配合解決掉第一批獵犬。後來其餘六人突然折回,竟然沒添太多亂子,幫着奉行盡快殺滅了狗群。
現下來看,暫無其他風險,他可拂衣溜了。
回到東嶺王府,晌午已過,午膳已冷,府内上上下下緊忙重新備膳傳菜。
奉行被名嬷嬷帶走,丢進下人房裡。
澆了幾桶冷水,将她滿身血污沖洗幹淨。因着身量過高,無現成侍女衣裳可穿,便先找套小厮衣褲湊合。折騰完這些,嬷嬷來訓誡規矩。還未開始,便有仆役傳她去服侍太子殿下。嬷嬷不敢耽擱,隻能在送她去見太子的途中,撿幾件關緊事叮囑。
這之中,倒有一件事讓奉行格外在意。
“千萬謹記,無論王妃與你說了什麼,都不可回話。一個字也不能吭。”
奉行記得,東嶺王原未娶妻,開隆年間卻莫名得子。更令朝野驚訝的,是這位東嶺王,竟然為這名孩子的母親季真——便是如今這位東嶺王妃——請旨賜婚。
須知東嶺王天生癡愚。雖先有開隆帝為他聘首輔為師,後有聖上派良臣輔助,但他識字不足半百,便是到今日,也隻能勉勉強強寫個名字而已。
而那封開隆年間的請旨奏折,經比對字迹,确是出自東嶺王本人。
明知此事離奇,但因聖上沒有追究,兼之東嶺地偏,東嶺王與東嶺王妃甚少進京,也沒鬧出過什麼亂子,朝中漸漸就将這事淡忘了。
如今進到東嶺王府,奉行不由自主地将這件事從腦海角落給拎了出來。
嬷嬷帶她到了灑露齋門前方噤聲。
她回想剛剛走過的路,拟出灑露齋在王府内的方位,再掃眼房屋規格,估摸着是間會客廳,但非正殿。再看齋門前守着的侍女仆役,鞋底都有稍顯厚重的泥土,是剛剛外出歸來。
大約是東嶺王妃。
而且多半是趙結此來夏城,見東嶺王妃的第一面。
門前立侍的侍女通禀,奉行獲準進殿。
除趙結外,果真還有名女子,年輕貌美,風韻無雙。
隻是眉眼間略有疲态,似在病中。
奉行記得,東嶺王鮮少進京,正是因為王妃身子孱弱,不能遠行。即便東嶺王自己偶爾進京,也從未帶過王妃。
季真掩唇輕咳,疑道:“妾身聽谛兒說,殿下相中的是名姑娘,這……”
奉行擡頭,笑看向季真。
季真看到她的面貌,失笑道:“卻是我瞧走了眼,當真是個清秀的姑娘。殿下放心,妾身已吩咐人去取契約,待會兒簽了身契,便留殿下手裡。”
趙結道:“區區小事,倒是勞煩舅母了。”
“殿下來時,妾身因在寺中祈福,未能迎接。沒想到府裡管事婆子們竟都不中用,連服侍的人都沒安排妥當,怠慢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見季真起身要拜,奉行奪步上前,擠開季真的貼身婢女去扶。手指不經意間擦過她的腕脈,再悄悄收手站好。
季真愕然看她。
趙結沒料到她會有此番動作,找補道:“扶人都不會。還不快扶王妃坐好。”
奉行應聲再上前,指腹明目張膽地貼着季真腕脈,扶季真重新落座。
季真稍緩了緩,這一起一坐,竟似耗費了她無數氣力。等穩住氣,她方建議說:“殿下如果相信妾身,不妨在用不着人服侍的時候,将她送到妾身院中,妾身親自教她些規矩。”
“算算時日,朝廷赈災隊伍很快就能趕到夏城,随隊有東宮内侍宮娥。隻需将就這幾日,不勞舅母多費心了。”
“太好了。”
季真面浮喜色,激動得連聲咳嗽,以緻眼角沁出淚來。
奉行當即斟茶奉去,較季真的貼身婢女還要快上一步。
接二連三被搶先,那婢女目瞪口呆,深覺無語,卻也反應極快,緊忙撫着季真脊背給她順氣。
氣息平穩,季真側過臉擦去淚花,再向趙結道:“妾身失态了。隻是朝廷赈災糧草太過關緊,能救東嶺百姓于水火。尤其是夏城與熇州的百姓,等了太久了。如今聽到消息,妾身實在為百姓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