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點頭:“好!”
“那就叫歸青。”
征得小寶同意。奉行拔去發間素簪劃破掌心,指腹蘸血,另取絲絹作紙,寫下“歸青”二字。
“拿我的私印來。”
逃筝取出私印,雙手捧絹,掌心作墊。
奉行呵口熱氣,印子落在“歸青”二字旁,輕輕吹幹後層層疊起,放進小寶手心:“身耕黃土地,志蓋九重天。小寶、歸青,從今以後,這兩個名字都是你的。莫叫筝姐姐失望。”
“小寶知道,歸青也知道。”小寶把絲絹按在心口,咧嘴笑露缺齒,“小寶喜歡歸姐姐,歸青喜歡筝姐姐,兩個姐姐都在小寶心裡。”說完撲通跪下叩拜。
逃筝着急要攔,奉行擋下逃筝。受了歸青三叩首,方才将他扶起,拍去他雙膝砂土:“回去吧。”
“兩位姐姐再見!”歸青笑着揮手,腳步蹒跚地跑向何叔。
目送歸青穩穩撲進何叔懷裡,兩人安心回宮。
到裕昆宮已是傍晚,東池等人心急如焚,看奉行回來,急忙拉她到浴池梳洗。解去衣衫方才發覺,她的後頸兩臂都曬得赤紅,經水一澆,立時脫了層皮。
東池差人去請文素,小心翼翼替她擦洗身子。
這廂未完,那廂逃筝獨個兒泡在浴桶中,内侍叩門送衣無人應答,破門而入,才發現她昏倒在浴桶裡。
文素到後調侃:“此行不虛,一來收獲兩個病人。”
“小舅舅别看熱鬧了。”奉行披件柔軟紗衣,仍磨得蛻皮肌膚陣陣刺痛,“先看看逃筝怎麼回事。”
文素診了脈,不禁咂舌:“看來沒少從宜巽那兒順藥。滋補過甚,内火灼燒五髒六腑,再經熱氣一逼,血氣上湧。再者連日少眠多勞,精神緊繃,一經松懈,内外火氣盡數迸發,這才昏了過去。”
奉行大驚:“那怎麼辦?”她這才記起,自己在宜巽那兒拿的兩盒丹丸,幾乎全數填進逃筝腹中。
文素丢給她盒藥膏塗抹曬傷,抛下句:“找宜巽去。”便揚長而去。人未走遠,宜巽的藥就送進裕昆宮,附一紙說明,道是幾劑敗火湯,每日飯前各服一碗,半月後内火自然退去。
廚房爐竈全部燒起,奉行将送來的藥全數煎了。
幾碗湯藥短時間内齊齊灌進腹中,逃筝被迫蘇醒。
暑夜溽熱,内火旺盛,内外夾擊,猶處火爐。逃筝熱燥難耐,不顧阻攔,拖着病體奔去冰窖鑿冰。
宮宴定在戌時。
酉正時分,兩人仍未收拾齊整。奉行頸臂脫皮,敷冰帕降溫;逃筝内外熱燥,抱冰缸取涼。
更漏點滴,戌時将近,逃筝見冰塊融化大半,浸出幾張冰帕留給奉行,自己抱起冰缸再去取冰。奉行趴在床榻,有氣無力念着:“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滅……②”
喃喃經聲中,有人腳步輕悄來到床邊,動作輕柔地揭去奉行身上濕帕,換條幹燥棉巾蘸去殘餘水珠。
奉行懶懶散散睜開眼睛乜去,立時弓身爬起:“绫姐姐,你怎麼來了?”
“端午家宴,沈娘娘給我和你玉蓉姐姐都下了帖子。沈娘娘沒同你商量?約麼是想給你個驚喜。”解桑重新将她按回床上,取來藥膏小心在曬傷處塗抹,“我和玉蓉一同到的,在宣天閣見了宜巽國師,聽他說你和逃筝突然病倒。玉蓉帶着兩個孩子不便過來,央我帶着她的份兒一并過來,探望探望你。”
“沈宜芳下的帖子?”
“臣工婚喪、年節宮宴,這些事近年都是沈娘娘操辦。想是你從沒放在心上。”解桑輕拍拍她脊背,示意她向外騰挪,方便給内側胳膊上藥。
她索性原地翻身,伸直手臂。
“往年都是宮宴,宴請的是四品以上京官及其家眷。”解桑捏着她的手心,蘸去藥膏輕輕抹上手臂,邊抹邊吹風止痛,“今年臨時改成家宴,理應隻請皇室血脈。我和玉蓉借了你的光,才在受邀之列。”
端午宮宴改作家宴,正是她的主意。今夜她有要事安排,不便旁人在場,且不願牽扯解桑。是以皇親國戚之外,僅額外邀請孟文椒與奚和二人。
而給解桑、方微下帖,是沈宜芳自作主張。
“沈娘娘素來柔和,善解人意,此番下帖是知道咱們姐妹情深。”解桑緩了緩聲,“聽說她前些時日因故受罰,若非操持端午宴,且還得些日子禁足。我想着,旁人或許說不上話,但你開口,太子總會聽一聽……”
解桑平素總怕給她添麻煩,所以極少找她說情。覃月恒失蹤至今,即便解桑憂心如焚,知她能調禁軍、城防徹搜京城,也沒在她跟前提過——連欲言又止的暗示都沒有。
今日竟然破例為沈宜芳開口,多半是沈宜芳下帖時明裡暗裡開了口,拿準解桑領了請帖的順水人情後不忍拒絕,逼着解桑過來求她。
端午已到,沈宜芳賊心不死,甚至膽敢去求解桑。
哪來的臉去求解桑?怎敢去求解桑?
她當初就不該輕饒了她!
“沈宜芳操辦端午宴有功,即便有過,也能功過相抵。況且這是趙結家事,外人不知來龍去脈,不便插手。”她松開攥緊被褥的手,指向更漏。
再有一刻,便到戌時,宮宴即開。
解桑循指望去,欲說還休。
她趁機伏進解桑懷中撒嬌:“時候不早了,绫姐姐快幫我挑件衣裳,咱們該去宣天閣赴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