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實情,奉行心裡也清楚,今日不見明日不見,等到年節家宴,難道還能不見?
“我不肯與她往來。是因曾有愛慕、後有妄想,既是嫉妒,也不甘心。”奉行悶聲悶氣,“哪怕後來我擁有再多,可她手裡握着的,都是我曾經最想要的。”
解桑低歎:“好歹你肯說那是曾經。既已是曾經,我不信這世上還會有你跨不過的難關。”
“我想到她便不舒坦,看到她就不快活。”奉行塞起銀票,咬出幾句混話:“天将降大任于我,我半點兒苦頭不吃,豈非不給老天面子?索性留她當根刺紮着我吧。我時時刻刻不痛快,便有得是人會痛快。”
混話脫口尚覺不足,再擺出胡鬧撒潑的模樣,雙臂後展仰枕闌幹,将自幼學的那些舉止儀态統統都吃回去。反正她不怕惹人笑話。
明明白白鬧脾氣,便是沒脾氣。
解桑知她,佩服她能坦然消解情緒,趁此良機順勢說:“待會兒我叫避笙去送帖子,約方夫人兩日後在天香苑賞花。天香苑這季牡丹開得好,聽說有幾株姚黃早早就被人盯上,很是搶手,你過去可得幫我搶株回來。”
“若我去搶,滿園牡丹都是你的。”
不久商雲衣換了新衣回來,提起郊外桃園花将謝,三人便往桃園遊園賞花。在園子預定了果子,晌午嘗了嘗桃花宴、品了品桃花釀,後晌幾人醺醺而眠。直到傍晚,解懸散值後匆匆趕來接妻女回府。
奉行拎着幾壇桃花釀,單手拉握缰繩駕馬直奔宮城,一路風馳電掣,最終在禁軍兵刃前勒馬,停得恰到好處。
“鐵将軍在哪兒呢?”
“原來是歸殿下。”禁軍收起兵刃,“鐵将軍回望烽台吃飯去了。歸殿下這是帶了什麼好酒?”
“城郊桃園自釀的桃花酒,我喝着不賴。”奉行解下兩壇遞給那禁軍,“送你們兩壇嘗嘗,要是喜歡,回頭再給你們帶。不過我趁酒興在宮門口縱馬的事兒,可千萬幫我瞞着。”
奉行和禁軍有說有笑,馬匹交給宮人處置,揮揮手提着剩下的三壇桃花釀進宮。先是往望烽台送了兩壇,問問覃月恒的音訊,沒坐多久便告辭返回裕昆宮。等天黑透,她拎着最後一壇酒悄悄翻進東玄宮院牆。
三清神像下,宜巽靜坐修道。
“哪兒來的酒氣?”
“噓——”剛剛潛進殿内的奉行忙捂住他口鼻,“去哪兒喝?”
“咳咳。”宜巽擡手指向偏院。
東玄宮偏院是處荒園。
早先聖上問宜巽如何布置,宜巽偷懶躲閑,将東玄宮内最大的園子荒下,對外稱說要看院中萬物自然生長。如今園子裡的草都有半人高,一進夏日蟲鳴蛙語不絕。
但若能忍蚊蟲,偏院确是偷偷吃酒的好地方。
奉行先行一步抵達偏院,找處荒草較稀的地方,摘幾條長長的草葉,将周圍荒草成簇綁起來騰出空間。
宜巽姗姗來遲,找到她後抛出個香囊,道是可以驅蚊避蟲。她怒目亮出手臂,月光一照,便見手臂上落着七八個泛紅的鼓包。
“我的錯我的錯。”宜巽連忙讨饒,“讓我來自罰三杯賠罪。”
奉行抱住酒壇嗤他:“想得倒美。”
宜巽将身側荒草簇推開,席地而坐,掏掏鼓鼓囊囊的衣袖,掏出個油紙包,打開一看,竟是隻燒雞。
“好你個不規矩的老道士,自己偷偷吃雞。”奉行掀開壇封,“你這荒園子,長蟲遊,□□叫,五毒俱全的。平時偷吃偷喝記得注意些,可别被撓了咬了。”
“我沒那麼經常來。”宜巽撕根雞腿配口酒,不禁感慨,“每日有吃有喝,誰還會煩心?”
“我。”
宜巽哈哈取笑:“吃飽了撐的。”
奉行說話腔調陡然沖高:“小心!蛇!”看到宜巽驚慌跳起,才慢悠悠扮出鬼臉,拿白眼瞪他。
“睚眦必報。”宜巽撿起掉在地上的半個雞腿,拍去浮灰繼續享用。過會兒才問:“煩什麼?”
“不想見方微。”
“那就不見。”
“但有事找她。”
“那就去找。”
“你太敷衍了!”奉行仰頭飲去半壇,“你說她怎麼隻禮佛不敬道呢?”倘若方微信道,她這會兒就将宜巽轟去代她辦事。
“她恨我。”宜巽奪來酒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接下來的話,聖上不會說,我也不會說。但醉漢管不住嘴就沒法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