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錘定音,商道真不得不收下銀票,連聲道謝。再得趙結首肯,遣人将商息擡出綠雲渡醫治。
事畢開宴,衆人依次入席,各自春風滿面。剛剛發生的事已如過眼雲煙,被他們抛諸腦後。
商道真起身敬酒,笑逐顔開:“知道歸殿下近日發願茹素,得太子殿下首肯,有幸請來西梵宮的掌勺做了這桌子齋菜……”
話未說完,酒未敬出,自離開不系舟後始終惶惶不安的趙時佼突然站起身,掀翻桌案,撞倒燈台。
事發突然,衆人猝不及防。
席間頓時亂了套。
奉行在暗中悄然後退,好奇這位四姨母意欲何為。逃筝默默扶燈點蠟,周遭重新亮起。
趙時佼費時費力绾起的長發因劇烈動作披散垂落,四處鈎挂。商悫推開趙結沖到母親身側,握住母親雙手,将母親護在懷中低聲安撫。
商道真臉色驟變,咬牙捏着酒杯,招呼仆役上前。幾名列席庶子本因商息之事吓得低頭不語,現下轉眼就将商息忘了,再度張牙舞爪從旁起哄,罵罵咧咧個不停。
哄亂聲中,趙結前行半步,冷眼冷聲:“都退下。”
府内仆役不敢再動,商道真變得和顔悅色,解釋說:“長公主這是老毛病犯了,不系舟内備的有藥,吃上一丸就好了。”
華瑛長公主的瘋病合京皆知,聽到解釋,趙結神情略有和緩。
哄亂外的奉行意外看到商悫眼中不合時宜地浮出悲憤不甘,好奇發問:“是什麼藥?”
“是長公主病裡一直吃的。”商道真差使侍女取藥,“原先長公主這病幾乎日日發作,晝夜不停。吃了這些年藥,狀況越來越好,如今隻偶爾發作。今日實在不巧,沖撞了二位殿下,是微臣之罪。”
說完撩起裙袍,便要下跪行禮。
趙結擡手虛扶:“可請文禦醫來看過?”
“因這些年長公主病情已有好轉,就沒想過勞煩文禦醫走這一趟。是微臣疏忽。”商道真言辭懇切,“今日過後,微臣便去請文禦醫給長公主診脈。”
侍女匆匆取來藥盒,盒中還有小半數丸藥。商道真請示過趙結後,親自捧着藥丸茶盞到趙時佼跟前,溫聲勸她服藥。
怎料趙時佼再度發病,打落茶盞藥丸,狠狠撞開商道真,踩桌闆、踏碎盞,徑直向外奔去。
商道真急聲喚人阻攔。
此時不僅奉行,趙結也發現異樣,靜靜擡手,叫停仆役随從的追趕。
借着殿内星點燈火,奉行看向趙時佼奔離的背影,她的長發飄搖着,像是春風中搖擺的柳枝。
“呀!血!”
不知是誰驚呼,奉行瞥去,有侍女正端着燭台照亮地面一灘水漬。原以為是湯酒濺落,不料竟泛着血色。目光四處搜尋,最終在破碎的杯盞碗盤間落定。
被踩過的碎瓷片染有血迹,纏着青絲銀發。
奉行徐徐前行,循着血紅腳印,循着脫落長發,在綠雲渡門外看到了她。
記得她畏光,天井敞開時灑落的陽光足以令她心驚。
但此時她從容沐浴在陽光下,長發在她身周纏繞,浮動着溫柔粼光。
約是聽到聲響,她緩緩回頭,望着奉行笑了笑,神情舒展,滿面春風。
奉行怔神。
少頃,她直直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