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緒方老師你說清楚啊?什麼叫做‘成天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那家夥一直不來棋院,一個人在家裡都在做些什麼?
塔矢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
心中的躁動與不安愈演愈烈,他強行按捺着自己的關切,繼續聽下去。
緒方抖了抖煙灰,繼續說了下去:“進藤剛走的那兩天,他不吃也不喝,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日夜不停地打譜。明子夫人敲門叫他吃飯,他也完全不理會。直到三天後他就這樣暈了過去,送去了醫院,才勉強進了一點流食。”
“醒來了之後,也沒有改善半分,問了醫生要了移動棋盤,又開始排棋譜。他看上去倒是很冷靜,但是誰敢碰他的棋盤一下,試圖拿走棋盤和棋子,他立刻會激烈地反彈,甚至跟明子夫人翻臉,說着‘請不要管我!就讓我這樣一個人呆着就可以了!’,并且不允許我們再接近他……”
那個塔矢?跟明子夫人翻臉?!喂喂,認真的嗎?!
“雖然後來老師找他談了,也稍微變好了一點,但僅僅也就是每天會最低程度地進食的程度罷了。”緒方精次說到這裡,不免也歎了口氣,“明子夫人對他擔心得要命,求我去勸勸他,可是我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說什麼都沒用。我去到他的房間裡的時候,他正在排進藤的棋譜。”
和谷倒抽了一口涼氣,而光已經整個人都呆住了。
“您是說——”
緒方點點頭:“我猜,他恐怕這麼多天,一直都隻在幹這一件事吧。人都是有軟肋的,無論是看上去多麼無懈可擊、無堅不摧的人,都有至少那麼一個弱點。而亮的軟肋,就是那個人了。”
“我能理解塔矢君非常傷心……實際上,作為進藤的朋友的我們也一樣。”伊角遲疑道,“可是,塔矢君會傷心到這個地步,确實也有點出乎意料……不管怎麼說,和谷和我已經算是光圈内最好的友人了。”
緒方笑了一下,那笑容裡的意味不知是諷刺更多,還是歎息更多:“那是因為你們不知道小亮對進藤能有多執着。從他們十二歲相遇開始,為了進藤,他什麼都做過。”
“為了進藤,亮不顧身份,參加過中學的圍棋社,參加過中學生的比賽,給院生當過家教,讓出過北鬥杯的主将之座,還連夜從京都趕回東京,隻為了看進藤一局棋……”緒方精次一樁樁一件件地曆數着往事,鏡片後的鋒利眼神也變得悠遠起來,“最初的時候,我隻以為那是孩童時期一時的執念,會如一閃而過的流星那般,消失在小亮的世界裡。畢竟,小亮對于不相關的人,可以說得上是冷酷無情。可是沒有想到,進藤真的來到了職業棋壇,而随着他們的追逐日益向上,小亮對于他的執着心,非但沒有消減,反而愈加強烈起來。”
“或許是因為那小子是亮唯一的朋友吧。既是勁敵,也是密友,就是這樣獨一無二的重要存在。所以,失去了他,對于小亮來說,是堪比整個世界被撕去一半的痛苦。”
和谷呆呆地聽了半晌,忽得反應了過來:“可是緒方先生——十二歲?!他們十二歲就認識了嗎?!”
“沒錯。進藤沒跟你們說過嗎?他十二歲的時候第一次和亮遇見,就把亮下到慘敗呢。亮無論如何都不肯給我看那一局,但他不可能在這件事上說謊。”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啊?!”和谷震驚出聲,“進藤是13歲成為院生的,他填的資料上說,那時候他才學棋一年多,也就是說他是12歲才開始學棋的!那麼那個時候的他,怎麼可能讓塔矢慘敗?!”
“是啊,為什麼呢?”緒方精次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個小子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謎。可是現如今,那些謎底也随着他的天才一起,永遠地沉眠了。”
“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再去思考沒有答案的事情,已經沒有意義。我隻知道,如今重要的事情隻有一樣,那就是如何讓雙子星中僅剩的那一顆,不随着他的同伴一同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