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的回答是:完全沒有問題。”祝問彌執教多年,也第一次見到如此堅定的學生,因而對她的每句話都記憶深刻,“在秦犀照的理解中,人類的作用隻是生物電池,仿生人才是進化的終點。将意識移植到機械生命上,人類就可以實現某種意義上的永生。”
“那你認同秦犀照的看法嗎?”
秋杪第一次關注到祝問彌本人的想法,這令祝問彌内心雀躍。
“這就是我來到極地宮殿想要問的問題:人類能否通過仿生人形式,獲得永生?可惜剛才沒問成。”不過,從祝問彌的表情中看不到遺憾,就好像她早已預期到答案:神明會否定她的提問。
一杯茶水喝完後,秋杪準備離開。可它仍舊沉浸在這段叙事中無法自拔:将一個活生生的人類,克隆到冰冷的機械,又賦予這台機械一些參數,它就可以替代真實的人類繼續活下去,多麼神奇,又多麼可怖。
開門前,秋杪不由得感歎道:“人類真是厲害,竟然能夠解讀大腦的運行機制,解構出大腦是如何思考的,因此才能克隆出某個人的意識。你們的科技發展,真是遙遙領先!”
聽到這裡,前來送秋杪離開的祝問彌停下腳步,盡管聽到贊揚,她的語氣卻并不愉快,“隻有生理學和神經學發展迅速,這何嘗不是一種偏頗。顧此失彼,人類的發展終究會失衡。”
秋杪替科學家輕輕地關上門,隻當這是大科學家憂國憂民的思緒發作了。
見大廳的燈光已自動熄滅,秋杪又偷偷溜上三樓,卻依舊被燕客設下的屏障拒之門外。隻好又灰溜溜地返回二樓,盡頭的客房仍舊為秋杪自動預留着。
進入房間後,秋杪沒有開燈,摸黑接了一杯飲水機裡的水,一飲而下,随後徑直走向床邊,倒了下去:二樓所有客房的布置都一樣。它的腦子一片漿糊,除了圓桌會議上講話的那幾個人,就是偶爾會想到祝問彌。
說實話,與祝問彌的久别重逢,并沒有給秋杪帶來多餘的震撼,因為秋杪早已在時間的長河中,磨損了對祝問彌的記憶。如今,祝問彌隻是秋杪遇到的數萬個人中的普通一員,再也沒有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回憶了。
但是,秋杪永遠不會把這些心裡話将給祝問彌聽:對于一個多年來都對自己念念不忘的人來說,真實想法是殘酷的。
秋杪翻了個身,恰好能夠透過窗戶看到宮殿外的夜景,荒涼一片。它甚至開始想象就在這間客房正上方房間裡的燕客,此時此刻是如何通過那個狹長的連廊進入閣樓,又是如何将收納在百寶袋中的星星傾瀉到深空中,劃出一道銀河。
可是秋杪早已睡眼朦胧,那陣洶湧的睡意襲來,讓秋杪無暇顧及窗外的景色:墨色的天空中沒有一顆星星......
好涼。
一滴水滴在秋杪的額頭上,涼冰冰的,随後絲滑地與皮膚骨肉合為一體;這是忘川河的河水。
秋杪因此被喚醒了。
但是它隻是恢複了意識,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睜開雙眼。盡管客房裡的一切裝潢與擺設都沒有異常,秋杪仍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因而快速飛奔下樓,發現宮殿側門大開着,一群人影就藏在門後。
秋杪裹緊外套,從側門的門縫擠出來,推開目瞪口呆、怔在原地的人群,揮手拍去空氣中的灰塵,瞧見了熟悉的場景:與宮殿相連的閣樓轟然倒塌,原本屬于燕客的工作間被砸穿,暴露在寒風中;然而寒風并沒能吹滅工作間裡高達三米的壁爐的爐火,這就是焚星爐,烈火熊熊燃燒,耀眼的星星因不适應高溫在爐中彈跳四射,偶爾會擊中爐子裡的某個人形實體。
原本懸挂式的壁爐重重地砸在地面上,但是制造壁爐的材料很結實,外觀一點都沒變形。秋杪湊得更近,依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焚星爐裡的人形實體,是燕客嗎?
不,不可能,誰沒事會跑到火爐裡睡覺。
一個陌生的靈靠近秋杪,冷靜地宣判了死刑,“燕客獻祭了自己,成為新月。”
“什麼玩意兒?”滿臉疑惑就寫在秋杪臉上,它又離壁爐更進一步,這一次,它甚至伸出手想要從火焰中把那個屍體拉出來,幸好及時被周圍的人拽了回來。星星焚燒的溫度高達上千度,在秋杪觸碰到火焰的一瞬間,它就會化成灰,畢竟它不是燕客,經不住這樣的炙烤。
并且,這些人也比秋杪更加淡定,仿佛隻需要半秒鐘,就足以接受整個事情的無序發展。他們強硬地将秋杪拉回宮殿大廳,鎖上側門,防止外界的狂風吹進大廳裡,把宮殿的溫度也吹到零下三十度。
正是拂曉,新月就挂在天空中。即将返回大廳前,秋杪擡頭看了一眼,除了漫天的雪花,還有粉紅色的新月。秋杪憤恨地瞪着月亮:如果燕客能夠與新月同感,肯定瞬間就被秋杪的憤怒戳穿;月亮,可惡的月亮,無論是舊月爆炸,還是新月升起,都是災禍!
然而,在人間摸爬滾打的經驗讓秋杪很快就恢複了理智,它意識到自己又陷入了一場怪異的死亡案件中。以前有人恭維秋杪為偵探,那時候它聽着很是刺耳,但是現在,秋杪自覺地代入了偵探的身份:除了自己,這裡的每個人都有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