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秋杪随手擦去額頭上的汗珠。
“這都什麼鬼,我怎麼可能在這兒?”秋杪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艘小型遊艇的甲闆上。這艘遊艇可太熟悉了,它撫摸着欄杆,仿佛有一股電流貫穿全身。
“這不就是我的遊艇嗎?可是,我明明已經把它抵押給孟婆了,怎麼會……”秋杪曾經考過冥界的遊艇駕駛本,也正如秋杪所說,它已經很久沒有登上過船了。
冥界數百年如一日的風景令人頭暈目眩,秋杪分不清現在是何年何月。放眼望去,河岸邊殷紅的彼岸花突兀地塗抹在黃沙之上,天空中沒有太陽和雲朵,隻有混沌和朦胧的光暈照亮整片視野。
秋杪暗自回想,上一次見到這個場景,還是上一次……
“整個冥界,居然隻有彼岸花這一種植物,太單調了吧!”一句抱怨聲從船尾橫沖直撞而來。
上一次見到這個場景,還是上一次見到祝問彌的時候——秋杪完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它不敢相信自己還能再次見到祝問彌,随着那句熟悉的抱怨聲,秋杪真切地看到了日思夜想的面孔。
“難道我回到了過去?”秋杪隻能這樣認為。
魂魄形态、胖乎乎的臉頰肉、吓死人的嗓門;秋杪的眼神死死跟着祝問彌,每一個特征都能對上。秋杪感到不可置信,眼前這個活生生的人,竟然就是朝思慕想的祝問彌。
秋杪沖上去想要擁抱,卻被祝問彌靈活地躲開了。
“又想捉弄我,是不是?”祝問彌以為秋杪在動什麼壞心眼,“我已經完全看穿了你的心思。”她笑着離開甲闆,彎腰鑽進船艙裡。
一種不祥之感湧上心頭。秋杪敏銳地察覺到,遊艇即将經過冥界十八層地獄舊址,再繼續漂泊下去,就會到達忘川河的盡頭,那裡是冥界和人間的交界處,稱作恕池;也是事故發生的地點。
秋杪不忍心重蹈覆轍,可是忘川河道隻此一條,而岸上的黃沙又會吞噬一切活物,究竟怎樣做,才能避免死亡的發生?
一邊是快速順水而流的遊艇,一邊是秋杪迫切地想要挽回局面。
靈光閃過,秋杪回想起一個重要的影響因素:恕池中的透明花。隻要避免祝問彌觸碰到這種隻在恕池中生長的三瓣花,她就不會被恕池怨靈拽下水,遊艇就能安穩地停泊在岸邊。隻要在陽光下,踏上土地,腳下出現影子,就代表祝問彌安全地回到了人間。
對,就這麼辦!
秋杪緊張地搓手,掌心的汗水幾乎使它握不住欄杆。
越是靠近恕池,忘川河的起伏越是誇張,遊艇以一種控制不住的速度流動着,秋杪看着祝問彌上下颠簸,時常擔心地緊急攔在她前面,生怕祝問彌一個沒站穩就掉下去。
過分焦灼、慌張的路程終于快要接近尾聲,眼瞧着遊艇進入湍急的恕池水面,秋杪千叮咛萬囑咐,禁止祝問彌把手伸出去。
恕池的地形複雜,在忘川河道的正對岸就是人間,那裡幾乎已經開始閃耀着人間的陽光了;而去往對岸,又勢必要經過一道狹窄的蓄水池,池子的另一側就是萬丈深淵。隻要加速沖過蓄水池,繞過懸崖,就能到達彼岸。
秋杪自信登場,它可是冥界的特級駕駛員,這點操作應該不成問題。
隻是應該。
秋杪的技術沒有問題,可是遊艇出問題了——引擎熄火。
毫無懸念地,遊艇失去了前進的方向。恕池上風雲突變,疾風驟起,冷風裹挾着表面的水汽形成冰波,如同萬箭齊發,直直地把遊艇推往懸崖那邊。
“我就說,機器不可依賴!”
冰波原本是專門防止鬼魂逃出恕池而設置的,像匕首一樣鋒利,能刺穿秋杪的身體;靈類尚且如此,更不用說本就是人類的祝問彌。
遊艇撞到懸崖邊的巨石,支離破碎,在強大的沖力之下,祝問彌被輕飄飄地甩飛了出去。秋杪下意識伸手去夠她,卻望見無數冰波穿透祝問彌的魂魄,她的頭顱、四肢和軀幹都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窗外還是一片渾濁的黑暗,秋杪悶得喘不過氣,下床推開窗戶。
這個夢太過真實,秋杪誤認為自己真穿越回過去了。
窗台上的兩個花瓶裡,都灌有滿滿當當的忘川河水,兩株柳條分别插在裡面,柳葉毫無生氣地耷拉着。秋杪歎息着撫摸其中一支柳條,它不知道,如果夜晚不歎息的話,該怎麼樣才能熬過去。記不清多少年了,自從這支柳條被托付到秋杪的手上,它就一直在悉心呵護着:因為祝問彌的一絲魂魄就附着柳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