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不單行,黃河泛濫又逢瓢潑大雨,報紙上的受災情況一天比一天嚴重,盡管國軍政府将罪名推脫給敵機空襲,但仍不能阻止四起的流言。
6月上旬,武漢總司令部收到了一封攔截的日軍情報,由日本親王東久迩宮稔親自指揮的二十萬海陸空軍即将改道長江,對武漢發起圍攻。
情報被送往參謀部的時候,德美英蘇等諸多顧問都陷入了意見不同的争執中。
美國顧問道:“說實話,日本的海軍水平也就那樣,當然,如果和國軍比起來,那他确實要強一些。”美國顧問的話中不無有炫耀美國的意思。
而英國顧問更直接,他說與其在此考慮無用的抵抗,還不如加大國軍政府與英國的軍火貿易,從武器上壓制對方。
“狄裡克,我知道你們在魚雷轟炸機上又有了新的突破,但就目前來看,中國軍隊和日本人在陸戰方面會更有優勢。”布魯赫中将道。
狄裡克不太高興地道:“你們不一直是這麼跟蔣j石說的。”
衆所周知,德國的海軍并非強項,所以這些年來中國被德國拉去簽署了多少筆陸軍軍火訂單,旁人不知道,他們幾位心裡可都是有數的。
“要我說,蔣j石可以考慮進行暫時的調停,至少目前的局勢确實不利于他們,在得到喘息後,再尋找反攻的機會。”這次說話的是蘇聯顧問别林斯基。
諾伯反駁道:“日軍不會給Z方喘息的機會,一旦選擇調停,就意味着屈服,這點我們不是沒有試過。”
“德國辦不到的事情,不代表蘇聯辦不到。”
“你的意思,蘇聯将會參與調停嗎?”布魯赫别有深意地看着别林斯基。
“我不能确定,不過,老夥計,這點可能和你們沒有關系了,你們要回德國了。”
别林斯基的話,引起了羅賓的不滿,有那麼一瞬,他想起身,可諾伯按住了他。
“我該希望如此,其實不管在座的你們誰來負責這件事情,我們德國都會由衷的希望如此,畢竟一個安穩的亞太地區,對大家都有好處,不是嗎。”布魯赫皮笑肉不笑道。
然後英國顧問狄裡克帶着些揶揄道:“話說回來,布魯赫,你們對中國的陸軍向來盡心盡責,不知道這次是否想好了如何應對日軍在長江流域上來勢洶洶的海軍呢?”
“我們修建了馬當防線,在去年就修建了,在你們沒想到的時候。”羅賓回擊道。
“啊?我的朋友,我沒記錯在淞滬會戰中失守的塞克特防線也是你們設計的吧?”狄裡克說完,蘇聯顧問和美國顧問都笑了起來。
“淞滬會戰的失敗有很多因素,我想在座的都是受過最優秀的軍事教育,所以應該更清楚。如果換個角度,我是說由你們來指導這場戰争,我希望你們也可以堅持到3個月零一天。”諾伯說。
“是的,還有我們死了一個顧問,是一個上尉!”羅賓補充道。
布魯赫也聽不下去了,他制止了這場無意義的争執,然後帶着顧問們提前離開了會場,離開了這和德國人格格不入的氛圍。
“他們已經知道我們要走了,所以迫不及待的想占據我們的位置,分享利益蛋糕。”羅賓氣道。
“蘇聯曾經幫他們建立過軍校,還改/革過GM黨内部,它在ZG确實有不一樣的地位,而我們用了四代總顧問才徹底鞏固了如今德國在ZG的地位,現在的退出,正好讓他們為此歡呼。”諾伯不滿道,“我們不該遷就日本人的,這遲早有一天得後悔。”
“行了,結束抱怨吧,我們該想想目前的問題,怎麼在有限的一個月内幫中方最大限度的赢得這場戰争。”布魯赫道。
是的,一個月,過了這個月他們就得乖乖遵循柏林的命令回國。
“日軍選擇長江,那馬當就勢必會成為不可避免的戰略要點。可就像狄裡克說的,中國的海軍……”諾伯沒有說下去。
威爾克上校補充道:“雖然我們為他們盡最大能力的督造了馬當防線,但自從見識過淞滬之戰後,國軍的能力大家都該清楚了,換而言之,馬當防線是可以抵禦住日軍的,但要取決于他們國民政府如何安排。”
布魯赫沒有給出答案,因為他習慣把問題遞交給總顧問法肯豪森。
2個小時之後,顧問團便收到了法肯豪森的命令,幾乎所有還滞留在參謀部的德國顧問們都被派往了武漢的前沿。
而希普林與威爾克正好安排在長江要塞——馬當。
江畔的風吹得人身心舒暢,威爾克站在礁石上問他:“這個月底他們就要走了,你怎麼辦?”
“他們?”
“你知道的,德國人。”
“你這麼說,就好像你不是德國人一樣。”諾伯笑道。
“也許在你們心裡,我已經不能算是德國人了。”威爾克落寞的說。
諾伯停下了笑,威爾克是跟随第一代總顧問鮑爾将軍來到中國的,已經快十年了,可是他一次都沒有回過德國,就因為他娶了一個猶太妻子。
“你的家人知道嗎?”
“我的家人……”威爾克不願回憶,别過頭去。
過了會兒,他才喃喃開口:“我的母親在1935年的時候就去世了,她得了乳腺癌,德國所有的醫院都拒絕給她醫治,原因是我娶了一個猶太妻子,即便在遙遠的中國,都不可以。”
“至于我的父親那就更可笑了,他被編織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關進了監獄,理由也是我娶了一個猶太妻子,即便那個時候麗莎已經決定和我離婚了,可我還是沒能挽救這一切。他最終在監獄裡自殺了。”
“你怨恨德國?”、
“不,我不怨恨德國,沒有一個人會怨恨自己的家鄉,隻是我的家鄉不再需要我了而已。”威爾克說:“除了中國,我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這代價太殘酷。”諾伯說,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這本就是一個不公平的時代,我們那位元首在口口聲聲宣揚引以為傲的種族主義論時,他低估了人性之情,世界上的任何一個種族都不是無情的繁衍機器,他們有愛與被愛的選擇,而不是單純的成為農場裡基因互配下的犧牲品。如果他堅持如此的話,那麼總有一天會失敗的。”
這是諾伯第一次聽到有人去批判他們那位偉大的元首,即便他也曾在心底質疑過這一切,但他做不到像威爾克那樣,堅定的告訴他們,那就是錯的。
“留在中國,國民政府會對你不錯的。”他隻能安慰他。
“你呢?你怎麼辦?”威爾克意有所指。
“我告訴過她,我們不可能結婚。”
“你比我強,你給自己留了足夠的餘地。”
“不,因為我必須回去。”
“你還有家人。”威爾克一語道破。
諾伯不得不承認:“事實上我根本就不喜歡那個在德國的家,我讨厭那個……”他沒有說下去,對于雅克斯.康拉德.希普林的不喜,就像黏糊糊又甩不掉的老黃油。
“我非常能理解,除非一個人對他的故鄉徹底沒有了羁絆,否則他怎麼可能不再回去呢。”江畔的風将威爾克的歎息吹散。
“嘿!”就在這時,遠處有人在向他們招手。
走近了才發現是負責海軍參謀處的埃貝克中校。
“埃貝克。”諾伯高興地拍着他的肩膀,對于這位同來中國,卻許久未見的老朋友他們很是驚喜。
“我收到了上面的通知。就在昨天國軍的司令官還來過這裡,我和他,還有鮑長義我們一起探讨了關于馬當防線的抵禦計劃。正巧,今天你們就來了!”
埃貝克是個很有能力的軍人,可惜他在海軍,如果放在陸軍的話,他的能力絕不至于在一個中校。
“有啤酒嗎?我們去你的指揮部,可别讓我們坐冷闆凳。”諾伯說。
“當然,今天晚上我還可以為你們開一場啤酒派對。”埃貝克說。
威爾克很意外,“這聽上去不錯,希望你别食言。”
“上帝作證,如果我食言,就讓日本人在我的腦袋上用黑皮靴踩一圈。”
到了晚上,埃貝克确實為他們舉辦了一場小型的啤酒派對,出席的人還包括,馬當防守戰區的軍長李韫珩,師長薛蔚英,海軍艦的司令鮑長義等一衆國軍高層。
在酒杯碰撞間,有許多國軍将領侃侃而談,對于中德關系早已陷入尴尬之地卻渾然不覺,他們對着自己的部下打起十二萬分的包票,讓他們勤加表現,擇優而選到德國留學,這讓無數的人升起了希望的火苗。于是一杯接着一杯的酒水向顧問們敬來,企圖用中國慣用的人情方式淹沒他們的理智。
直到派對開到後半夜,衆人已酩酊大醉,而舞台上的姑娘仍然不知疲倦地唱出優美的曲調。
諾伯背靠桌沿,他從那個歌女的身上模模糊糊地看出了一點邱月明的影子,可他知道她不是她,他隻是想起她了。
于是,他推了推一旁的埃貝克問道:“那個女孩,是你找來的?”
“我說是我的女友,你信嗎?”埃貝克點燃一根煙。
“有什麼不相信的,這裡又不是德國。”可能他也醉了,第一次帶着些無所謂的說道。
“是啊,這裡不是德國,管他呢。”埃貝克分了一支煙給諾伯。
“你會怎麼處理她?”
“我給她留了一筆錢,然後讓一個中國副官把她帶去重慶,我想隻要蔣的政府還在,她接下來的生活應該不會太糟糕。就是我們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了。”埃貝克說着吐出一口煙。
“你想過來留下來嗎?”
“留下來?”埃貝克笑了,“你會留下來嗎?”
諾伯搖搖頭,被酒精控制的大腦變得有些渾噩,他怎麼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也許是白天威爾克的話給了他很大的影響,至少有那麼一瞬間,他想過真的留下來。
“我見到她的時候,她是個從河南逃出來的難民,如果我當時不救她,她很可能就要被日本人抓走了,你知道的,那些日軍把女孩抓走都會做些什麼。”埃貝克繼續吸了口煙,“我喜歡她的笑,有兩個圓圓的酒窩,真奇怪,為什麼我們就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