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朝外面站着的幾人拱手一禮,接着搬下馬凳,回身去迎車裡的人。
孟夫人心中隐隐期待,卻見第二輛馬車的孟韻已經來到了身邊。
“阿耶、阿娘、阿嫂、還有我的小侄子小侄女、”孟韻一一見禮,忍不住上手摸了摸陶玉的肚子。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孟夫人仔細地端詳着女兒的臉,将她的一縷碎發溫柔地别到耳後。
孟老秀才咳了一聲,背過手一時沒有說話,眼睛死死盯着孟韻身後。
陶玉的眼睛一轉,輕輕拉了一下孟韻的袖子,指着她身後的人,問:“小妹,這是?”
孟韻光顧着高興,一時忘了給衆人介紹,忙退後幾步,站到謝輕舟身旁。
“阿耶阿娘,這位是、是……”她說着擡眼看了一下謝輕舟,心裡有些發虛,平日裡伶俐的人竟然結巴起來。
都怪她來的路上心緒不甯,一肚子打好的腹稿現下通通忘了個幹淨,她想怎麼介紹謝輕舟身份來着?
孟韻抿了抿唇,糾結着張口道:“這位是蘇城縣令謝大人。”
看着孟韻有些反常的舉止,孟夫人和陶玉看向謝輕舟的眼神開始變得幽微。
悄無聲息的打量綿密地落到謝輕舟身上,從頭到腳迅速掃了一眼——隻見眼前的男子相貌不俗、儀表堂堂,和煦一笑時,令人如沐春風。
謝輕舟為官多年,場面上的應付比孟韻要熟稔許多。
知道她定是緊張,心裡默歎一聲,還是得他自己來。
隻見他舉步沉穩,翩翩身影如青松翠柏,走到孟家人面前,躬身一禮,“晚輩謝輕舟,見過孟老、孟夫人。”
“不敢當、不敢當。”得知他是蘇城縣令謝輕舟,孟老秀才忙拖住他的手臂,側身不受禮,客氣道:“大人乃是一縣之首,豈可向我等小民行禮?天寒地凍,大人快請進屋吧。”
“謹遵老先生美意。”謝輕舟說着,含笑點頭,回身看了謝樓一眼。
謝樓迅速提起一摞精心挑選的禮物,跟着衆人進了屋。
孟老秀才攜着謝輕舟往裡走,孟韻和母親嫂嫂走在後面。
一路上,孟老夫人都在打量着這個年輕男子的背影,時不時看看孟韻,嘴角的笑意遮掩不住。
幾人路過一處擺放着桌案筆架的地方時,謝輕舟停了下來,看向孟老秀才的眼裡滿是少年郎的真誠。
“早聽聞孟夫子學識淵博,門下弟子無數,甚至還有進士及第之人。今日一見,晚輩更是佩服。”
孟老秀才撚了撚胡子,嘴角極淡地上揚,很快又平了下去,隻淡淡道:“大人過譽了。老夫這把年紀,占個耳不聾眼不花的便宜,教些學生們,随便認認幾個大字。至于造化什麼的,全看個人。”
謝輕舟颔首,神情依舊恭敬,“老先生自謙,晚輩受教。”
孟老秀才也不客氣,施施然先他一步,率先到廳中坐下。
孟夫人跟上來,悄聲對謝輕舟解釋道:“我家老爺子素日當夫子,在學生面前立威慣了,還望大人見諒。”
“孟老性情率真,晚輩怎會計較,夫人不必多慮。”
謝輕舟颔首回答,聲音不大不小,剛走沒幾步遠就坐下的孟老秀才也能聽到。
隻見孟老秀才低頭啜了口茶,小聲“嘁”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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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來到廳中就坐。
剛寒暄沒幾句,孟老秀才便看着外頭的天色憂心忡忡,當下吩咐夫人去準備午膳——謝大人光臨寒舍,今日定要好生招待。
“韻娘也去。”孟老秀才冷臉吩咐着,語氣絲毫不容商量,“免得你阿娘不清楚謝大人的口味,怠慢了客人。”
聽着孟老秀才咬字音極重的“客人”二字,孟韻心中忐忑,飛快擡頭看了自己阿耶一眼。
孟老秀才低頭啜茶,面色如常,看不出息怒,她又望了望謝輕舟,給了他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謝輕舟領會,朝她點頭示意,安撫似的一笑。
“那韻娘先告退。”
孟韻說完不再猶豫,随即起身摻扶着陶玉,同孟老夫人一道離開。
廳中一時剩下孟老秀才、謝輕舟主仆三人。
旭日東升,縷縷陽光穿透塵埃,照進幽幽明堂。書香墨香裡,孟家待客的廳中,此刻安靜地落針可聞。
孟老秀才皴老的眼皮微張,露出一雙清明透亮的眼,視線來回打量着手邊高高堆砌的禮品盒子,最終搖了搖頭。
“孟家與大人非親非故,實在不能受此大禮。還請原封不動地拿回去吧。”
讓他原封不動拿回去?
謝輕舟淡淡一笑,袖中的手暗自用力捏緊,他如何聽不出其中的拒絕之意。
難怪孟韻會特意提到她阿耶——那可是老泰山,說什麼不得聽着,便是要攆他出去,他也不敢還手。
于是,謝輕舟輕飄飄拒絕道:“臨帆乃一介晚輩,初次登門,卻是不請自來。這些隻是小小心意,孟老不必如此客氣。”
同時男人,謝輕舟想耍的花招把戲,孟老秀才一眼便看穿。
他隻是仕途不及這個年輕人,可經驗卻不比他少。這個謝大人肚子裡什麼花花腸子,他一瞧便知。
孟老秀才好笑地看着謝輕舟,意有所指道:“我隻怕大人想要的,小老兒給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