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韻看她一面小心扶着肚子,一面急匆匆過來,顧不上身後的青幺和孫媽,自己先一步迎了上去。
“究竟發生了何事,嫂嫂這樣急?”
陶玉搖頭不語,臉上有喜有憂。
孟韻觀她神情複雜,一見便知不止是為自己回來一事。
果然,陶玉立即攜了孟韻的手,一面與她并入内院,一面在路上就與她說起原委來。
原來她娘家弟弟犯了事,醉酒之後把人家女兒的肚子搞大了,被人捏了把柄,鬧着上門拿錢消災。陶老爹已死,陶二郎半大不小,這樁事自然得陶玉這個姐姐來善後。
麻煩就麻煩在對方胃口不小,此事又不光彩,除了孟家,讓陶玉出面去何處湊這樣大一筆錢呢?
“小妹,阿嫂這是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給盼來了。這次,阿耶說隻有你才能救救我娘家了。”
到了房内,陶玉說着說着就要給孟韻跪下,孟韻心驚,忙把她按下,囑咐她好生坐在凳子上。
“嫂嫂别急,事情的原委我已明白。這樣,我身上帶的銀錢雖然不多,但明日一早我便回焦家去了。好在我手上尚有餘錢,湊齊對方要的數目,不是難事。”
平心而論,孟韻與陶玉相處的時日雖短,但孟韻受她照拂疼愛甚多,兼有小姑娘之間的默契和心有靈犀。
如今阿嫂娘家蒙難,她既有能力可幫,自然不會拒絕。
如此大的一筆錢,孟韻想也不想就應下借她,陶玉心中感激,眼角頓時浮了淚花。
她一連幾日擔驚受怕、提心吊膽,心裡的大石頭直到此刻才堪堪落地。
了了正事,陶玉忽然拉着手問她的近況,“小妹,三年不見你,怎得清瘦了許多?”
不隻是清瘦,陶玉擦了擦眼角的淚,上下細細打量了一番孟韻,發現她整個人分明是憔悴了許多。
當年陶玉初嫁孟家,孟韻那時才剛十六,模樣水靈、容色嬌豔,比晴日裡初綻的露水芙蓉還要惹人憐愛。
陶玉隻有一個弟弟,面對夫家這個新鮮又美貌的妹妹,也是打心眼裡疼愛。
孟韻聞言低下了頭,眼裡的落寞和失意一閃而逝,再擡頭時,隻有淡淡的一句“不提了”。
陶玉知道方才那句話戳到孟韻的傷心事,忙打岔應付過去。
“對對對、不提了,不提了。瞧阿嫂都急糊塗了,這才剛過晌午,給你備的膳食還在竈上,即刻差人去拿。”
身後的婢女得了陶玉的指示,去庖屋将她給孟韻備下的膳食送了過來。
孟韻颔首向她道謝,溫婉沉靜知書達理,和從前在家時阿耶要求她的已經一模一樣了,甚至更加規整刻闆。
陶玉心裡默默歎了一口氣,拿過婢女手裡的筷子,親自給孟韻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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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青幺将孫媽送回屋,又一一禀報過孟老秀才和夫人,一刻鐘後便回到了孟韻身邊。
膳食是陶玉親手做的,沒有山珍海味,但孟韻吃得很快,幾乎是風卷殘雲般地吞下了肚。
孟韻沒有流淚,陶玉也沒有再問這三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默契地讓孟韻安安靜靜地吃完了一頓午膳。
青幺送上手帕,孟韻漱口畢,轉而面向一旁的青幺,問道:“老爺和夫人都回禀過了嗎?”
青幺點頭,道:“老爺吩咐,等娘子用完膳後就去書房見他。”
婢女在一旁收拾碗碟,陶玉拍了拍她的手,露出一個和煦溫柔的笑容。
“去吧。”陶玉道。
孟韻感激地看了陶玉一眼,二人眼神相互交接,讓孟韻覺得仿佛回到了從前。
卻也隻是仿佛回到了從前。
心情輕松又苦澀,孟韻側身福了福,道:“那嫂嫂好生歇着,韻娘就不打擾了。”
陶玉點頭,笑得溫婉,“去吧,别讓阿耶久等。”
孟韻的身影很快繞出陶玉的院子,娉婷的身影蓦然閃過院門,一眨眼就不見蹤影。
若非屋中還留存孟韻身上的淡香,陶玉幾乎覺得孟韻的出現像是夢一樣。
人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人了,卻又在慢慢變回從前那個人。
婢女收拾完桌上的碗碟,見陶玉想得出神,擔心她雙身子的情況,遂問道:“夫人在想什麼,想得這樣出神?”
陶玉回神,呼了一口氣,歎息道:“多好的一個人,真是可惜了。”
韻娘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就遇上了焦文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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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韻到了書房門口,略略站定,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提裙邁步進去。
青幺跟了進去,行禮過後站在角落隐身。
孟老秀才拿着韻娘送他的筆墨揮毫,見她進來,登時擱下筆;孟夫人從椅上起身,上下摸着韻娘的胳膊,關切地問了一遍又一遍。
“何大夫如何說的……身子可有什麼大礙……帶了這麼多東西回來,怎麼沒見到他給你開個什麼方子呢?”
孟老秀才吹了吹胡子,語氣不悅,“咱們韻娘好好的,能有什麼大礙?讓她自己說。”
孟老秀才說着指了指孟韻,孟夫人摁了摁額頭,點頭應道:“是,阿娘糊塗了。來,孩子,坐這兒。”
孟夫人坐下,順手牽過孟韻,讓她坐到自己身邊。